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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艺术开启山乡孩子的心灵

时间:2013年12月31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丁 薇

  生病的没走、年老的没走、寂寞的也没走,想家的没走、想男女朋友的也没走……中国文联文艺支教志愿者坚守山区学校,传播爱和艺术。记者远赴贵州安顺岩腊三股水小学,见证——

他们用艺术开启山乡孩子的心灵

到安顺支教的志愿者朱铤是来自西北敦煌文联的老主席、书法家,他年近六旬,是三个支教点最年长的文艺志愿者。图为朱铤给学校的老师培训书法

到陇南支教的志愿者吴梓蒙教孩子们跳锅庄舞

到丰宁支教的志愿者王熙熙为孩子们上舞蹈课

  是在群山环绕中,还是在汽车开不到的山村小道旁,或者是在一片原始蛮荒的村寨里?12月18日,记者自下飞机,坐上从贵阳到安顺岩腊的汽车开始,就一直不停地想象,三股水小学这所山区学校到底是什么样子。一见到马路边上三三两两的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就问司机师傅,“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直到看见一群穿着红色校服的孩子,才看到马路右手边的美丽校园。与记者最初对山区学校的想象不同,三股水小学虽背靠大山,但是教室窗明几净,孩子们笑声朗朗,校园里绿树成荫,教室讲桌上用纸做成的红色康乃馨是孩子们送给老师的礼物。虽然已是初冬看不到花红柳绿,但是树木上标注的玉兰、月季会提醒来参观的人们,这里的春天将会花开满园。50米的塑胶跑道、多媒体教室、读书角、运动操场、黑板报……好像一所普通的小学该有的硬件设施,这里都有了。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唯独缺少的就是现代知识的熏陶和艺术精神的滋养。

  在中国文联有关方面的组织下,一批支教队员的到来,使这一状况得到些许的缓解。今年,类似这样的支教点,中国文联还选了两处,分别是甘肃陇南、河北丰宁,一共八所学校,年底这三个试点地区都进入了总结阶段。

  一句“老师好”,心有千斤重

  来自西北的敦煌文联的老主席、书法家朱铤,年近六旬,是三个支教点最年长的文艺志愿者,今年9月份他作为中国文联在安顺的第二期文艺支教试点服务的文艺志愿者,从敦煌辗转来到贵州安顺岩腊三股水小学支教一个学期。与朱铤同来支教的还有11人,在音乐、美术、舞蹈等方面各有专长。朱铤最年长,家也离得最远,而且还是这所小学近60年历史上的第一位书法老师。金莉是领队,负责团结和组织大家,并承担支教的各项日常事务。11位代课老师分散在岩腊两所学校支教。

  岩腊乡是贵州安顺西秀区惟一的一类贫困乡,来之前朱铤对将要面临的工作生活条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记者到三股水小学时他正在书法教室里忙着写字,几张课桌拼在一起,上面放块旧黑板,铺块布,就是书法案子,墙壁上贴满了朱铤和学生们的书法作品,也算是对房间的一种装饰,书斋氛围浓郁。知道朱铤快要走了,来找他求字的人络绎不绝,远在7公里外的岩腊九年制学校的老师也都慕名而来。

  贵州省文联副主席、安顺市文联主席姚晓英在12月19日的文艺支教总结座谈会上说了一句大实话,“来三股水住一两天还行,要让我在这住一个星期都觉得有困难,更别说住一个月或者更长时间了。但这次支教的志愿者生病的没走、年老的没走、寂寞的也没走,想家的没走、想男女朋友的也没走,真的让我很感动”。记者在岩腊采访的时间里也能体会到志愿者克服的困难,大家也会以回味的口吻聊聊这里的苦,比如秋天蚊子留下的难以消退的“吻痕”,比如岩腊九年制学校常常六天不见一滴水,更别说想要洗澡了,再比如顿顿吃辣椒、不吃也得吃的苦闷,还有对远方亲人朋友各种思念的混杂,尤其在身体不适时,这种情感会更加的放大……但是对于这些苦,朱铤从未提及,也没有说自己对2岁外孙,还有老伴、子女的牵挂。他说:“这里都挺好的,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既然来了就要把工作做好,不能辜负了领导和朋友的信任。惟一难忍的就是想吃家乡的兰州拉面。”问他为什么来支教,他用带着西北口音的普通话说,“我就做了我该做的事,人生,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这也是对我人生的一种补充,晚年回忆起来也蛮有滋味。而且我能用一技之长带给山区的孩子们一些欢乐,让我觉得自己很有价值”。朱铤在支教队里起着定海神针一般的作用,大家看到他兢兢业业、实实在在地备课、教课,很受感染,也就会少一些抱怨,多一些踏实。朱铤明白自己在岩腊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中国文联文艺志愿者的形象。

  在文艺支教总结座谈会上,文艺志愿者们说了很多,有对孩子们的恋恋不舍,也有对支教生活的思考沉淀。记者只是听着、记录着。直到一天清晨,漫步校园时,遇到晨读结束的孩子们,有四个孩子冲着记者喊“老师好!”我愣了,赶紧回了一句“你们好”。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很强烈,我觉得自己好像是这些孩子的指望,看着他们的眼睛,不忍心拒绝。也是这个时候我明白了志愿者对孩子们的感情。

  给他们父母般的爱

  在岩腊两所学校上学的孩子们有80%是留守儿童,有爷爷奶奶陪伴的算是很幸福的了,大多数是寄养在亲戚家里,有的家里没有大人,一个10岁的孩子照顾好几个弟妹。上学要走2个小时的山路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所以学校不敢太早上课,也不敢太晚放学,孩子们摸黑赶路太危险,为此,支教老师的兴趣班也都安排在了中午的12点10分至1点20分。来自青岛的支教老师吕静在三股水小学负责教舞蹈,来之前她知道这里的孩子贫困,带了很多好吃的想给他们吃,“结果,没有一个孩子要我给他们的东西,我虽然很失落,但是也能理解。山区的孩子虽然生活清苦,但是自尊心特别强”。吕静这样回忆。于是,老师们需要更加小心翼翼,与孩子们聊天、谈心。直到三年级一班的陈应所捧着剥好皮的核桃拿给吕静,为了剥这个绿皮核桃,小手都变成黑漆漆的了,吕静又是心疼,又是感动,这才打开了老师和学生之间那扇陌生的门。

  金莉在岩腊的一次家访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让她热泪盈眶。留守儿童五年级学生熊文琼得知老师要去家访的时候,一放学就飞奔回家,先是收拾屋子,然后给家访的老师做了两个菜,一个是炒白菜,一个是尖椒炒腊肉,在大城市里最平常不过的腊肉在山区也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能吃,小女孩,捧着一碗米饭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老师,顾不上吃,只是笑。“你快坐下吃呀”“老师你们吃,你们吃。”她还站在一旁,掩饰不住地开心。金莉意识到,他们太渴望父母的爱了。老师成了孩子们对母爱的寄托。金莉真想代替他们的爸爸妈妈爱他们。

  在支教老师一次又一次的平等、心贴心的交流中,加深了老师与学生之前的感情,用朱铤的话说,“只要你用真心对他,他也会用真心对你,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莫不如是”。在学校里你会常常看到这样的情景,老师和学生一起聊天、一起跳舞、一起唱歌、一起画画、一起写字……

  学艺术是为了快乐

  来支教之前,志愿者想了很多点子,比如喻君召想组建一个合唱团,吕静、彭莉想搞一个舞蹈尖子班带着去参加市里的比赛,孙强想教大家画家乡,明白家乡美。但是来到学校之后大家才发现,这些是有点不切实际的想法。各类兴趣班的通知发出去后,每个班都有好几十人报名,学生水平、年龄都有差距,舞蹈班6岁与12岁之间的身高差,使得他们不能在一样高的把杆上练功。合唱也是同理,一人走调影响整个团体。高年级低年级混杂班的课堂纪律是“喊破喉咙也不管用的”。一天吕静收到一张学生写的字条:“老师,我会被淘汰吗?”点醒了她。这不是一个提高或者选拔的过程,而是启蒙和推广的过程。于是老师们改变了方向:舞蹈班只要孩子们快乐就好,合唱队只要大家敢唱、愿意唱就好,书法班只要学生能安稳地坐在那写字就很好……老师们的任务就是在学生的心里种下艺术梦想的种子,他们未来可能不会成为舞蹈家、音乐家、或者书法家,但是在记忆深处永远会记得艺术时光带给他们的欢乐。

  费丽祎的美术课上,有学生对她爱答不理。朱铤的写字课上,学生们坐姿五花八门,收上来的第一批作业更加“惨不忍睹”,字迹脏乱、结构混乱。喻君召的音乐课,大家只爱听歌,对乐理知识毫无兴趣。

  这些现状虽然令志愿者们有点囧,但“每个人都应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即便是再调皮的孩子都不能放弃他。朱铤在三股水小学每周有八节写字课。他说,写好硬笔字也是练书法的基础。朱铤的压力相对大一点,孩子们很难集中注意力练书法。朱铤开始旁听别的老师上课,然后改进教学方法。最奏效的要数讲敦煌壁画上的故事,这个是朱铤的拿手好戏。他曾临摹过敦煌壁画,对上面的故事早已烂熟于心,信手拈来,比如九色鹿舍己救人、太子舍身饲虎等等。于是朱铤的课就是故事与写字参半,顺带穿插德育教育,学生们很受用,“只要学生能专注听讲,哪怕十分钟也是有用的。”朱铤就按照教材一点一点地教,先从坐姿开始:“头要正、身要直、手要平、脚要稳”。接着分析每个字的结构,布置作业,批改作业,并要求学生向涂改液告别,“涂改液只会助长他们粗心、马虎的毛病”。朱铤在每个孩子作业本后面的评语,工整的字迹成为范本,鞭策着那些想偷懒的学生。有时候身教胜于言传。孩子们慢慢地开始喜欢上这个认真、较真、率真的老爷爷,喜欢中午去参加他组织的兴趣班。这一切都让朱铤很安慰。

  孩子们的梦想不再限于打工

  上美术课缺乏绘画材料,金莉说,一盒蜡笔要全班轮着用。郑玉龙来三股水小学支教恰逢秋季,各种颜色的种子刺激了他的视觉神经,颜料短缺可不可以用种子创作呢?郑玉龙把突发奇想变成了现实。在他的指导下,学生们拿着红豆、黑豆、黄豆、豌豆、玉米粘在从后山施工处捡来的经过处理的木板上,这些平常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种子,经过小朋友的一双巧手摇身一变,长颈鹿、小蝴蝶、椰子树、小绵羊、大黄牛、燕尾鱼活灵活现,小朋友们很惊喜,老师们很欣喜。这种创作方法在支教队伍里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展,生活中只要是有颜色的物品皆可作画,小朋友用火柴棍做成了杨柳和校园,用烟盒做成了机器人,妙趣横生。有时候没有彩笔就用彩纸剪成想要的形状,做贴画。

  郑玉龙还和支教队其他美术老师去后山捡石头,回来洗干净,用颜料在上面作画,一块很普通的石头被学生们画上了各种表情,有忧郁的,更多的是快乐的。孩子们在自己动手中感受艺术的魅力。郑玉龙还教他们做陶艺,用料也很简单,就是泥土。五年级二班的刘洋火刚学会,就回家试了一把,成果出来之后很令人自豪。郑玉龙评价说,“我做的壶可能看上去规整一些,毕竟有工具的辅助,但是他做的就很有生活气息,更有味道。”郑玉龙拿着这把壶爱不释手,想要珍藏,毕竟对他来说,意义重大。朱铤看到这些心里很宽慰,孩子这样才算真正的走进艺术,喜欢艺术了。他说,这里的孩子虽然生活艰苦,但是对他们的捐助要讲究方式方法,特别是对一些没有判断力的一年级的小学生。他们可能会为了舞蹈班可以发一套演出服、书法班可以发一支毛笔、美术班能领颜料而报名兴趣班,并不是真正喜欢。有的孩子可能同时报好几个班,最后又退出。这时候老师就要做好积极方面的引导工作,让学生感受艺术带来的快乐,让他们真正喜欢艺术。

  在12月19日的总结会上,大家的作品都被一一展出,“种子板画”23幅,“火柴画”10幅,彩笔画120幅,贴纸画10幅,石头表情30个,陶艺泥壶一把,书法作品上百幅。在12月9日、12月18日分别在岩腊两所学校举行的汇报演出上,由在校生表演的舞蹈《石榴花开》《童心舞动》《苗歌》《卓玛》,合唱《明天会更好》《同一首歌》《小虫儿飞》,美术走秀《快乐同年》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台下看演出的孩子们激动地落泪了,这是学校第一次搞这么大规模的演出,而且演员都是自己的同学。这些是老师的成果,更是孩子们的进步。

  志愿者刚来学校时与学生们聊天,聊到理想,大家就变得很茫然,那就换一种说法:“长大想干什么?”很多人说,“读完小学、出去打工,然后回来结婚”。也有些人说,“当老师”。或许学生们接触到的生活就仅限于此。几个月的艺术教育之后,孩子们变得活泼、开朗了,很有精气神。被问道为什么学语文,会回答,以后可以当作家。于是歌唱家、画家、书法家都成了小朋友们将来可以选择的职业。艺术的梦想在大山深处孩子们的心中扎下了根。

  从教孩子,到培训教师

  “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每每离别时分,这句话最能催人泪下。记者在岩腊采访的日子亲身体会了离别之难。晚上11点了,岩腊九年制学校的中学生刚刚下自习,两个女学生敲了金莉宿舍的门,记者当时与她同住。她们进来说,“老师你要走了,我们想给你唱首歌”。她们唱的是《一路顺风》,中间有三次忘记歌词,但是这个气氛,忘词一点都不好笑。三股水小学也一样笼罩在一篇离别伤怀的氛围之中。“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不止是难过时讲的一句话,也是给支教老师提出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在朱铤到三股水小学之后的第一周就想到了:“我不可能永远在这教孩子写字,总要有人代替我。”朱铤当即向学校建议培训学校教师,并得到了校长的支持。9月18日正式启动了教师书法培训课,上课时间是每周二。朱铤说,“作为教师写不好字,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会影响上百人或上千人写不好字。写好钢笔字、粉笔字、毛笔字是基本”。

  在所有参加培训的老师中,数学教师江荣进步最快,三个月时间,毛笔字已经有模有样,拿得出手了,而三个月之前他可是连毛笔都没拿过的。记者去参观了他的宿舍,墙壁上粘贴着他和朱铤的书法作品。这种比较,时刻在提醒江荣,勤能补拙,要加紧练字。江荣说:“不仅可以教学生们写字,说不定今年过年可以自己给家里写春联了。”在三股水小学的校长办公室桌子上记者看到了校长临摹的硬笔书法。可见学校的老师已经形成了写字、练字的风气。朱铤还利用空余时间临摹柳公权《玄秘塔碑》全文,共完成2幅,每幅全长26米、1300余字,他把这2幅临书长卷作品留给了学校,以作支教留念。在校长的建议下,各科的老师都会在课堂上纠正孩子们的坐姿以及写字,并把教师学习书法纳入了教学考评之中,每次的书法培训课教师都要签到。11月8日在三股水小学举办的师生书画作品展是对大家的极大鼓舞,在11月26日三股水小学书法与写字教学经验交流会上,老师们畅所欲言,朱铤感受到了大家对学习书法的热情。4个月的时间里朱铤先后辅导教师700余人次,授课学生5000余人次。如此一来教师的书法书写水平和学生写字水平得到了很快提升。

  这正如朱铤之愿:通过对艺术的启蒙教育来点燃孩子们向往艺术的心灵火花,使艺术之花能在贫困区域,边远山区学校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在朱铤临走时,江荣用毛笔写下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八个大字,并落款。一言胜过千言万语。这是学校的收获,也是志愿者的收获。

 

石头小乌龟

支教老师在材料缺乏的情况下发挥想象,就地取材,石头、种子皆可作画

(编辑: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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