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书市场的纷繁芜杂好像这次书展,作为一个有阅读习惯和个人口味的读者,谁愿意跋涉上百个展台只找到一本心仪的书?
◎ 对于上海的描摹,很多时候处于缺席的状态,我们找不到不粉饰、不虚假的文学和文艺作品来贴近自己的故乡。《繁花》是个例外。
◎ 今年是上海书展第十年,坚持了十年的上海书展确实成了本城人的一个念想。
上海书展现场 高亮亮 摄
上海的热已经让人没了脾气,8月14日上海书展开幕这天,也不知是第几个高温日了。不过,市民参与书展的热情定让主办方感到满意——等着买门票的队伍从延安中路一直绵延到铜仁路,一厅两翼的展馆里虽还不至于摩肩接踵,但人挤着人,谁都走不快。今年是上海书展第十年,在这个发展越来越快、离阅读越来越远的城市,书展像是定时器敲响时的狂欢。
人们顶着酷暑,经历地上地下的穿行,来到城市腹地,只为摩挲书页、聆听名家的声音、得到作者的签名、买回几本心仪的图书。这么想来多令人动容,可如果你经常走进书店,熟悉本城实体书店惨淡的生存现状,就不禁疑惑这么多的阅读人口为什么不经常去书店逛逛?
kindle亮相与实体书店“逆袭”
亚马逊用一个转角处的显眼展区,标示“畅销全球的电子阅读器”kindle正式进军国内市场。耐人寻味的是,kindle的展台嵌在实体书店的长廊里,与季风书园、渡口书店做起了邻居。
近几年书展,电子书的表现始终是媒体关注焦点。记得去年的数字出版馆里,新浪读书、盛大文学、龙源网、沪江网等十几家数字出版商发布自己的电子阅读产品,汉王的电子书更是书展常客。今年,热腾的电子阅读一下子只剩下了kindle,颇有些“kindle一出,一统江湖”的意味。kindle的成功源于设计,设计包含两点,一是外观的美感,二是出色的用户体验。这正是国内电子阅读器的短板,无论汉王还是盛大的阅读器总有幼稚化的倾向,说白了就是丑陋,工业设计上的粗糙与kindle简洁美的设计理念形成鲜明对比。美感有多重要?看看iPhone在全球的成功就不难理解。
用户体验方面,kindle的轻便、翻页速度、背光阅读,在业内都是领先的。推究一下,这里面有个出发点的区别:kindle想模拟一本真实的书,而盛大是想让那些电脑屏前的阅读者有个便携平台,汉王的出发点更加混乱,似乎想让领导或老年人买回去在晚辈面前,彰显自己跟得上时代以及坐拥书山书海。
不过见微知著,观察kindle在书展上的表现,其在国内的前景只能说是喜忧参半。kindle的成功源于设计,成于内容。亚马逊大张旗鼓做了三本畅销书的kindle版首发,可回到展台上,一台台kindle摆放得像平板电脑,推销员会热络地问你:“749元,最后三十台,要不要?要不要?”
碎片化阅读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共同夹击,有选择的智性阅读在我们的语境下实属稀缺。或许有别于海外经验,kindle中国应该和传统书业站在同一阵营,用现代的方式往回走;内容为王,把人们拉回阅读本身。
智性阅读稀缺,让实体书店的颓势无需遮掩。此次书展上良好的销售状况,反而让第一次参展的他们惊讶不已。季风书园为了布展又是调库存,又是进新书,精心挑选3000多种书籍,从“文化研究、当代中国、先锋·艺术”这样的书架分类就不难看出趣味所在,或说是专业度,而平躺在显眼位置的书是《集权主义的起源》《正义论》《费正清中国回忆录》……如此精心的呈现得到了读者的正面回应,80平方米营业面积、接近3万元的日销售额,甚至高于其600平方米的新店,连收银的季风老员工也感慨很久没那么热闹了。
季风隔壁小小一家门面,新版的《护生画集》立在头牌,丰子恺其他书籍在后,紧挨着李叔同的传记、书画。这才抬头发现是杭州晓风书店,让人心中不免赞叹选书精准。再转身,赵广超的紫禁城、前朝后宫,台湾汉声系列图书和衍生品赫然在列。很显然,晓风在选书上同样花了不少力气。
上海本城另几家独立书店——鹿鸣书店、渡口书店、蒲蒲兰绘本书店、小朱书店的展台比邻,选书上各具特色,十足“一店一格”。而展台面积上撑足场面的大众书局和钟书书店,仿佛特意赶来做反面例证。前者以餐饮作主打,音乐调至十成功率;后者延续无书可卖的特点,却在门口叫卖十元一本的古今中外名著。说句题外话,以书铺地的钟书阁竟被上海本城封为最美书店,算不算一种集体无意识?
这种正反对比,很好地诠释了独立书店存在的意义。图书市场的纷繁芜杂好像这次书展,作为一个有阅读习惯和个人口味的读者,谁愿意跋涉上百个展台只找到一本心仪的书?幸好有独立书店,始终提供着可靠的、个性鲜明的好书。那些徒有其表、没有好书的书店,本就是咖啡馆、文具店。
小时代与“魔都”的挽歌
细细想来,郭敬明的《小时代》与上海书展有三层关联。一是郭敬明带着《小时代》的新版书在书展签售,引来女粉丝追捧;二是电影《小时代2》正在热映,一个夏天两部《小时代》在骂声中卷走7亿元票房;三是电影《小时代》的海报和一幕场景取自眼前这幢建筑。上海展览中心过去叫中苏友好大厦,古典主义的建筑风格和殿堂式的夸张尺度,显然符合郭敬明对“大上海”的想象。
这其中,小部分的真实、大部分的虚构不正如同青春文学本身对真实世界撒娇般的揣测?《小时代》用看破世事的勇气,张扬对物质的迷恋,其实不过是心智未成熟的表现。这好比小孩子幻想自己是王子,世间的一切予取予求,可王子做到老也没有自己弑父上位的勇气。让《小时代》来代言这个城市,怎么说都是一种悲哀。
对于上海的描摹,很多时候处于缺席的状态,我们找不到不粉饰、不虚假的文学和文艺作品来贴近自己的故乡。《繁花》是个例外,这本35万字的长篇小说用沪语、用古典的神韵、用现代小说的技巧,向已经逝去了的“文革”期间的上海、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上海无限贴近。金宇澄书展很忙,有五场活动需要赶场,除了《繁花》签售、读书沙龙、朗诵,还有与贾平凹关于故乡高质量的对谈。
在思南文学之家,贾平凹说:“以前我们每个村子都有庙宇和祠堂,有德高望重的老人帮忙排解纠纷,大家有精神上的认同,但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金宇澄当然理解这种逝去感,他说:“农村成长的人对农村的感情,与城市出生的人对城市的感觉,其实是一样的。我不过是把过去大部分作家没有提到的,毫无意义的城市生活写出来而已。”好一个“毫无意义”,即使没看过小说,这四个字也足以让人对金宇澄和《繁花》的水准很放心。
92岁的贺友直同样是这个城市“走街串巷”的记忆者。在书展主会场,他拿出了一套老上海风情的连环画新作。54幅作品,一图一文,比如面前这幅“铜仁路上的肠汤线粉摊”,画的就是五六十年前位于铜仁路上的小摊子,一群工人围坐吃汤粉,一旁的老板娘忙着洗碗,摊子旁码放着蜂窝煤。1954年出版社搬到铜仁路,这个粉摊成为贺友直和许多同事解决早餐的首选之地。他在配文里说,这个摊子有个长处是干净,利用炉火余热烧水洗碗。“当年那些‘外地人’做这种小生意的对经营的东西那么认真讲究并持之以恒,而今却是好不了两天就走样了,这是为何?”老先生的思索更加深了挽歌的意味。
除了挽歌,我们自己的“时代曲”,又有谁来写呢?
十年书展该把人们请回书店
今年是上海书展第十年,在官方说法中,“十年间,上海书展完成区域性书展到全国性书展,再到国际性书展的三级跳”。是啊,不管书展的三级跳与读者有多大关联,坚持了十年的上海书展确实成了本城人的一个念想。在七天里,城市的腹地为阅读而狂欢。狂欢有多少不真实的成分,毛尖近日贴出的一篇博文《没有书展,我们还能去哪儿》道出许多读者的心声。书展的火爆背书着书店的冷清,人们为什么不进书店?根本上是没有阅读习惯,其次是当当、亚马逊的崛起。除去吃饭、喝咖啡、看电影,人们都越来越少走进商场购物,你还能指望书店什么呢?
那又为什么来书展?这种赶集的心理其实很有趣。这似乎和人们爱逛夜市、爱在节假日去旅游点凑热闹是同理的。台北的诚品书店信义店足足有七层,有图书、有讲座、有咖啡、有创意商品、有服装、有配饰,不就像个小型展会。有得逛是让人们走出家门,走进书店的好理由。
这次书展让实体书店临时搭出一条书店街,或许就是个好点子。在城市次中心,交通便利、房租相对便宜的商业区、文创园区里,拿出低廉的租金让现有的独立书店“集团”落户,拿出优惠的政策鼓励年轻人开独立书店创业,哪怕是定期摆摊。试想一下,在一个空间里有季风书园、渡口书店、鹿鸣书店、蒲蒲兰绘本书店、韬奋书局、小朱书店和字里行间、晓风书店,再加上许多爱书的年轻人脑中所构想的“完美书店”,是不是想想就让人兴奋?这样的组合可以理解为365天不关门的书展。
要让这个城市形成自己的阅读氛围,文化政策的制定者还得动动脑筋怎么把人请回书店。只希望关于阅读的梦想,不用等到书展的定时器敲响时,才会一起发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