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不是徒劳的吟唱——怀念智利诗人聂鲁达
巴勃罗·聂鲁达
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离开这个世界已经40年了,然而围绕他的故事依然不断。前不久,应智利共产党的请求和法官批准,智利一个法医小组在太平洋沿岸的黑岛起出聂鲁达遗骸,送往美国北卡罗莱纳大学医学院实验室,以检测聂鲁达的真正死因。因为多年来,不少人质疑聂鲁达可能并非死于疾病,而是被皮诺切特军政府下令谋杀的。这则验尸新闻,让聂鲁达再度进入人们的视野,勾起世人对这位传奇诗人的深切回忆。
激情浪漫 质朴自然
为爱情和正义而歌
聂鲁达1904年出生于智利南部小镇一个铁路工人家庭。他的父母当年绝没有想到,这个普通的孩子,日后却借助诗的翅膀,不仅自由地翱翔于广阔的天空,更“以他诗歌中自然质朴的力量,唤醒了一个大陆的命运和梦想”(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辞)。
聂鲁达在获得诺奖后的致辞,或许能让我们理解诗人一生的追求:“我要告诉善良的人们,告诉劳动者和诗人们,……只有怀着火热的耐心,我们才能……把光明、正义和尊严带给人类。只有这样,诗歌才不会是徒劳的吟唱。”
聂鲁达是幸运的。虽然家境贫寒、幼年丧母,但父亲和慈爱的继母仍给了他受教育的机会。无论是求学还是担任外交官,以及后来被通缉流亡国外,聂鲁达身边从不缺少爱。女人和爱情是聂鲁达青年时期的重要追求,也是他那一个时期创作灵感的源泉。
20岁那年,聂鲁达发表了《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一举奠定他在智利诗坛的地位。这组爱情诗,质朴、热烈、真诚,充满浪漫和激情,像“爱如此短暂,而遗忘却如此漫长”等诗句,至今仍被世人喜爱。
关心疾苦 奋笔批判
诗歌化作手帕和剑
聂鲁达在文学上的成就很快为他赢得了政治上的荣誉。从23岁开始,他就先后被任命为智利驻仰光、雅加达、新加坡等地的领事。
1934年,30岁的聂鲁达被政府派往西班牙,先后任驻巴塞罗那和马德里的领事。西班牙内战爆发后,聂鲁达坚定地站在西班牙人民一边,参加了保卫共和国的战斗,同时又奔走于欧洲和拉美等地,呼吁各国人民声援西班牙反法西斯斗争。
以西班牙内战为转折点,聂鲁达实现了从一个歌颂爱情和青春的“浪漫诗人”,迅速转变为一个关心时代命运、追求正义的“政治诗人”。正如他在自传中所说:“从那时起,我的道路与大众的道路汇合了。我顿时感到自己从孤独的南方走到了人民的北方,我愿自己卑微的诗歌化作手帕和剑,为人民擦干苦难的汗水,向他们提供一件争取面包的武器。”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聂鲁达热情赞颂苏联人民的反法西斯斗争,发表了《献给斯大林格勒的情歌》等作品。1943年,聂鲁达回到智利,积极投身本国政治生活,他加入了智利共产党,并当选为国会议员。从聂鲁达的诗歌和自传中可以看出,他经常走进艰苦的矿区和农村,在贫民小屋里过夜,给他们朗诵自己的诗作,听他们讲述苦难和希望。
同一时期,聂鲁达开始创作长篇诗集《漫歌》。《漫歌》与他早期的爱情诗歌截然不同,它不以艺术性见长,而是更集中在对当时独裁统治的批判上。这时的聂鲁达,已经完全转变为一个关心底层苦难、关心拉美大陆政治前景甚至人类命运的思想家和政治活动家。
结缘中国 惊叹壮美
第三只耳朵听涛声
聂鲁达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他对中国和中国文化很有兴趣,一生中曾经三次到过中国。
1928年他作为外交官赴缅甸上任时,途经上海作短暂停留,他形容“当时中国是一个被残酷地殖民化的地方”。
1951年,新中国百废待兴,他看到了到处是生气勃勃的景象。当时他率领代表团从苏联出发来中国,给宋庆龄颁发列宁国际和平奖,中方接待宴会上,“那个时代最受尊敬的妇女”宋庆龄给他留下了“高贵、美丽”的深刻印象。此行中,他还见到了茅盾、丁玲、艾青等文学界名流,进行了友好的交流。艾青与聂鲁达漫步于北京的大街小巷,品尝风味小吃,在颐和园昆明湖上泛舟时,聂鲁达唱起了西班牙人民保卫马德里的战歌。艾青称他为“坚强而又纯朴的诗与战斗的兄弟”,从他的声音“可以听到美洲的未来”。
1957年,诗人第三次踏访中国,艾青再次陪同,两人一起游历三峡,万里长江的壮美画卷让聂鲁达惊叹不已。万县码头听说书,让聂鲁达对这种类似行吟诗人的艺术形式颇感兴趣,说如有可能,“我也将弹起吉他,唱起我的诗,走遍全世界”。
他在访问中国时得知,自己的中文译名中的“聂”字是由三只耳朵(繁体“聶”)组成,顿时兴高采烈地说:“我有三只耳朵,第三只耳朵专门用来倾听大海的声音。”诗人喜欢大海,他一生中居住的地方,大部分在海边。
环境迫压 失望忧郁
诗坛巨星死因成谜
智利盛产葡萄酒,聂鲁达喜欢喝葡萄酒。他的诗作中,有许多关于葡萄酒的内容,甚至专门有一首长诗《酒颂》:
美酒带来春天
欢乐的小树长大
美酒让围墙倒下
让歌声响起……
聂鲁达喜欢与友人一起品酒,据说他还喜欢用陶杯而不是玻璃杯。他在黑岛住处的餐厅里,面向大海的窗边摆满了浅色的白葡萄酒瓶,向内一侧则是深色的红葡萄酒瓶。
上世纪60年代,国际政坛波诡云谲,聂鲁达曾热情讴歌的苏共暴露出问题,拉美著名革命家格瓦拉离开古巴并牺牲在南美丛林中,拉美很多国家向军事独裁倒退。此时的诗人陷入了迷惘和彷徨,这一时期他的作品格调比较消沉,但抗争的意志仍跃然纸上,他写道:
你只要上街
便会看见我带着提琴
随时准备歌唱
随时准备献身……
1969年,他接受了智利共产党总统候选人的提名,再次积极投身政治。他参选的目的是促成人民联盟各党派的合作,在人民联盟推举阿连德为共同候选人后,聂鲁达立即退出竞选并全力支持阿连德。1971年,他被阿连德任命为驻法国大使。同年10月,聂鲁达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桂冠。这一时期,他品尝到了政治和文学生涯的醇厚佳酿。
1973年,聂鲁达被确诊为白血病。此时,智利的政治气候也急剧恶化。9月11日,智利军人发动军事政变,总统阿连德死于非命,大量左翼人士被杀害或被迫流亡。9月19日,聂鲁达在病痛和忧郁中住进医院。23日,聂鲁达被官方宣布因病去世。
今天,拉美的政治气候已经与诗人当年大不相同。诗人长眠于他一生钟情的海边,如果他地下有灵,不知是否愿意再被惊扰。也许,他更愿意与三五好友饮一坛美酒;或者与自己的爱人漫步于海滩,倾听大海的涛声;至少,他可以相信,自己当年关于青春和战斗的诗歌,并非徒劳的吟唱。
(编辑: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