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建筑,追忆我们最开始是怎么构想的
“在尼山上,我十分感慨中国古人的名句:‘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它让我想到,其实‘原初’,就是心的初衷;‘初衷’,就是仲尼为我们开启的伦理和文明的源头。”谈到第13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中国国家馆的策展思路,建筑评论家、策展人方振宁如是说。
光塔 许东亮
8月29日,第13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在威尼斯绿园城堡和军械库展出55个国家的设计师的项目,呈现一个包含58个项目、来自建筑师、摄影师、艺术家、评论家和学者的展览。中国馆亦正式在威尼斯军械库处女花园对外开放,并将持续至11月25日。本次中国馆以评论家、策展人方振宁提出的“原初”为主题,王昀、邵韦平、魏春雨、陶娜和许东亮5位参展建筑师和艺术家围绕这一主题,在建筑艺术范围内进行创作。
孔子的石头与“原初”的概念
当我们“逼问”方振宁关于这次双年展的主题构想,他却顾左右而言他,讲起他今年春天前往山东曲阜孔子故里,登上尼山,看到山上许多非同寻常的石头的事情。“石上的纹理说明这是多少亿年前由于地壳变化形成的造山留下的砾岩。我放慢了登山的脚步,仔细观看这些无一块重复纹理的石头,它让我追想几亿年前的造山运动——人类和自然界相比是多么渺小。毫无疑问,‘原初’,可以追忆到万古的史前。可是对我们来说,我们想追寻的‘原初’,是人类文明开始的曙光。”方振宁还在尼山挑了一块石头带回北京,这块石头成为他策划此次展览的“原初”。
而作为建筑师扎哈·哈迪德的“死对头”,对建筑追求流行、时尚的设计思路非常不屑的本届双年展总策展人、英国建筑师戴维·奇普菲尔德在双年展上提出“共同基础”这一总主题,希冀探讨我们最初拥有的共同东西;在谈到双年展主题时,戴维·奇普菲尔德曾以67页的策展评述文章向公众表示,他希望本届双年展崇尚一种有生命力的、相互关联的建筑文化。对于这个总主题,方振宁认为,“共同基础”是跨越地域、学科和功能的概念,而他选择建筑艺术装置作品,是去除掉物体表面的、装饰的、多余的部分,超越地域的现实,而以呈现事物的本质来与“共同基础”这一概念进行对接。在解读“共同基础”主题之后,方振宁提出“原初”的概念,试图通过建筑师和艺术家的创作,回忆我们过去的记忆,追忆我们最开始是怎么构想的,去探讨最初世界是怎么构造的。在方振宁眼中,“原初”即“原先”和“初始”的意思。“‘原’字在中国文字中的意思是水源,即水流起头的地方”,他在此次展览中引用“原初”这个概念,试图寻找记忆和物质的起源以及世界初始的思维图像。
基于那块石头,方振宁首先选择了建筑家王昀。据他介绍,王昀在日本读博士之后做的早期建筑、回到中国这10年来做的建筑,一直都是来源于极简主义的风格。他此次带去的装置《方庭》,是由36个白色和镜面方体组成、空降到处女花园草坪上的正方形庭院。这些正方体以60×60厘米的尺寸组成,顶部安上镜面,镜面上有建筑师对聚落研究所做的抽象分析打出的小孔。方振宁透露,36个立方体代表36个不同的聚落,既包括宏大的如宇宙、星球在内的聚落,也有能够代表原始的居住形态的各地聚落。
湖南大学建筑学院院长、建筑师魏春雨的《异化》则是通过物体的变异来体验时空的变化——一个长方形的桶被截成多段,从最开始的突兀的岩石到最后光洁的不锈钢组成,用以表现人类初始和当今社会的材质之间的延续、关联和断裂,同时体验人类从石器时代向工业文明的过渡。同样是物体材质切割的构想,北京建筑设计研究院执行总建筑师邵韦平的《序列》却选择用切片的方式,把一个基于莫比斯环的原理而做的建筑设计概念模型做线性展开,切成90多片,实际上是对其作品凤凰卫视大楼创作理念的一次追忆和追溯。
本次中国馆展览的海报上,一个闪耀着光芒的红色光塔,来自灯光设计师许东亮的互动灯光装置。在与策展人讨论的过程中,许东亮决定用LED光来完成作品,于是就使用了3万多个LED光点组成光塔,观众走近就亮些,观众离开就黯淡了。在方振宁看来,这座塔象征火的发现和光的发明,映衬着人类赖以生存的篝火和星空。
作为迄今为止参加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中国馆最年轻的艺术家,陶娜的《天阙》更具环保意识和反讽色彩。其作品由4000块带磁力的方块组成3层叠加的画面,第一层是故宫平面图,第二层是谷歌搜索的中国,第三层则是浩瀚的宇宙。观众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块带走,直至最后剩下浩瀚的宇宙图景。“最原始的‘原初’是宇宙,建筑、人类、文明都是依托在宇宙基础之上的。而地球在宇宙中是十分宝贵的,与其花时间去开发别的星球,不如好好保护地球。”陶娜表示。
艺术装置要赤裸裸地呈现
每一次威尼斯双年展,中国的策展人都会招来一些口水和板砖。此次策展人拉来5个不为公众所熟知的建筑师参展,让不少媒体和业内人士明显失落:没有艺术明星哇。方振宁却不这么想,他希望自己做的不是艺术明星大联欢,也不是单纯的建筑成果展。“由于建筑是一个体量非常巨大的事物,不可能搬到中国馆那么小的场馆中去展示,所以我们凭借处女花园的展场空间能够搭建一个怎样的平台就非常重要了。”
在他看来,建筑师是一个充满了“杂念”的群体。“建筑师老想着空间功能问题,他必须有一个能够服务的业主,他需要一个明确的目的来解决问题。而艺术装置则不同,艺术家更为纯粹。”让建筑师创作艺术装置,对方振宁的挑战是不能让建筑师变成艺术家,而又要通过艺术装置呈现建筑师设计建筑之前在他们头脑中最初形成的雏形,“我想,那就是艺术”。
许东亮曾经想在“光塔”上做一些灯罩装饰,这个设想被策展人坚定地否决了。“要单纯,要原材料,要成为一种带有意味的装置,”方振宁认为,赤裸裸地呈现,会给观众带来冲击力。
也还有人不满意。有的媒体直接在方振宁举办的主题讲座中批评这个展览没有触及中国的现实、没有展现中国建筑的现状,而方振宁却不以为然。“中国建筑设计的水平中国人自己知道”——这是他不愿将建筑形象直接搬到双年展上的直接原因;而关键还在于“原初”的概念:“‘原初’,从文化史上来讲,就是要让我们回到我们最开始的极点上去思考未来;它关系到你是站在什么样的点上去思考当代、过去和未来的事情。中国的现实就是要和真正的国际性理念接轨,就是要关注最本质的问题——那些纯粹的、原初的事物的本源。所谓的‘共同基础’,是整个世界、整个人类普遍生存所应该思考的问题。”或许,对这个问题的争论和评判,我们也可以看看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上其他场馆是如何呈现的,如探讨九龙东发展平台的香港馆、探索澳洲建筑新实践的澳大利亚馆、关注灾后建筑的日本馆;或者,看看本届双年展终身成就金狮奖获得者建筑师阿尔瓦罗·西扎画下的城市街景和人物速写作品……不过,那或许应该又是另一个话题了。
(编辑: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