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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京都日本画:精神是东方的,形式是多样的

时间:2012年02月20日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王云(中央美院人文学院美术史副教授)

  在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40周年之际,借由相关展览,日本画发展历程中重要画派、著名画家的作品再次走入了中国观众的视野,本版推出这组文章,希望可以令我们重新认识和思考这一东方文化传统。


漂 竹内浩一

恒河 秋野不矩

  日本画与中国画一样,是日本对本民族绘画的称谓,也是一个只有百余年历史的新名词,在西画冲击下所产生的民族艺术危机是其诞生的背景。整体看来,始自江户时代晚期(19世纪前半期)的日本画现代化历程存在两个重大的转型期。首先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竹内栖凤等画家积极吸收西方绘画写实性表现手法,并使之与传统笔墨相结合的探索,为日本画开辟了一个新的领域。之后,后印象派、表现主义等西方现代艺术流派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岛国,日本画在20世纪中期迎来了第二个重要转型期。从绘画手法上看,由以矿物颜料着色变为以矿物颜料进行色彩表现,东方传统笔墨甚至墨迹从画面中隐去了身影。不过,这一时期最大的收获却在于画家们逐渐接受了“艺术即为个性的表象”的西方近代艺术观念,开始较为自由、冷静地选择适合自己的艺术道路。通过几代画家的绘画实践积累,当代日本画最终在东西方之间开拓出了一块小小的园地:精神是东方的,形式是多样的。

  笔者调研的重点对象秋野不矩是与东山魁夷齐肩、现当代最具代表性的日本画家之一。由于长寿,画家经历了日本社会发生巨变的明治、大正、昭和、平成4个时代,也经历了日本画由现代走向当代的整个过程。画家早年受后印象派及野兽派影响较大,出于对自我感受鲜活感的追求,画家大胆吸收了油画的笔触感。晚年则进入了一种自由、随机的创作状态,一系列以印度为主题的创作逐步升华。《恒河》等作品写意性表现手法轻松,提纯到了极致:河、天混沌,没有了具体的形;渡河水牛意化为长角的黑点,与虚幻的黑云遥相呼应;天国之光透过云层于河面形成点点波光。凝重的恒河大景幻化为耀眼的金色梦境,雄浑苍朴、神秘博大。

  花鸟画家上村淳之出身绘画世家,是花鸟画家上村松篁的儿子、人物画家上村松园的孙子。画家的学生时代西风势强,是日本美术界囫囵吞枣地学习西方现代艺术的时代,但特殊的家庭背景使他冷静地选择了花鸟画,没有过多地受到时代的影响。画家强调对生活的深入观察与写生,认为创作是将梦境具体化的过程。宋代院体花鸟画与欧洲古代岩画、中世纪宗教绘画对画家唯美、静穆风格的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

  风景画家岩仓寿是朦胧风格的代表。画家认为,绘画重在表现对象的生命,画家不应只依赖眼睛,而应以身心全面感受自然与生活。画家对印象派的学习,与反向学习了日本艺术的“日本纳比派”博纳尔的风格在无意之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其作品比博纳尔更纯、更静,这是画家独特个性所致,也是故乡风土影响的结果。

  动物画家竹内浩一反对没有意义的画面肌理,积极使用传统绘画表现手法。其初期作品受时代潮流影响,色调灰暗,空间写实。1977年前后,画家开始反潮流地注重东方传统,用线以及抽象空间等表现手法,画面变得纯净、淡雅、细腻,作品中人格化的动物形象仿佛画家本人忧郁的自画像。宋代院体花鸟画对其创作理念的转变产生了关键性的影响,而这一逆时代潮流的选择几乎是自然为之,是画家对人生的思考结果。

  人物画家小岛悠司深受各种西方现代艺术思想的影响,却在绘画语言上回归了东方绘画的表现性传统。特别是其1987年之后的作品,手法变得更为写意、奔放、粗重,画面变得更为抽象、混沌、炙热。如2006年的《秽土——生》,奔放有力的金箔线、墨线与朱砂线在画面中重叠交错,“泥泞”的线条沉重、压抑,带出了秽土的混沌与污浊。深色背景,实际上是反传统地以“黑”为虚,于是“虚”变得神秘、混浊、无边无际。如果我们将深色的背景设想为留白,将画家以色彩勾绘、金箔贴出的线条转换为墨线,那么一幅现代大写意水墨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因此,就绘画语言本体来讲,小岛悠司的日本画,特别是后期的作品,不仅是东方的,而且非常彻底。

  风景画家浅野均立足日本桃山时代装饰绘画传统,广泛学习东方传统绘画。画家认为,桃山时代的装饰绘画通过材料的质感真实地传达出了画家对现实的感受,其装饰性具有一种真实感,失去了对生活的切实感受,金箔以及其他装饰元素就只能流于形式。明治以来,传统线描在日本画中逐渐淡去了身影,而10多年前在西安汉陵捡到瓦当的经历使画家为线的力量所震撼,开始在作品中积极用线。但其线的质感却与中国绘画完全不同,更多地来源于画家对自然的敏锐感受。

  风景、人物画家小池一范创作思路自由,不再着意思考“东”、“西”,是新一代日本画家的典型。画家早期作品多描绘嘈杂的都市街景,严谨的写生往往会是创作的直接素材。近期创作变得更为自由,注重随性的小速写,积极借鉴儿童画表现因素,并根据此时此刻的感受选择最合适的表现手法,以“人”为主题的一系列作品还试图注入某种观念,在形式上走到了抽象与具象之间。

  通过以上7位画家,我们可以看出,京都深厚的传统文化积淀于无形之中影响着每一个人。历史上的名作、周围技艺高超的工匠群的存在,使他们自然而然地矜平躁释,保持着对传统文化的敬畏之心,并负有一种历史使命感。对于传统文化,他们或是从正面吸取,或是反其道而行,都不敢无视。他们当中,延续传统的有上村淳之、竹内浩一、浅野均,从表面上看反传统的秋野不矩、岩仓寿、小岛悠司、小池一范实际上是回到了一个更久远、更普泛的写意传统之中。特别是小岛悠司,在上世纪60年代的学生运动的反体制思想及西方现代艺术的影响下,对父亲的传统友禅图案以及京都随处可见的精致的障屏画产生了逆反心理,试图寻求一种反精致、反优雅、更强有力的表现手法,却在无意之中与东方的大写意传统合拍。

  另外,虽然绘画风格各异,但画家们都无一例外地重视写生,认为写生是感受生活和提炼生活的过程。秋野不矩以速写记录此时此刻的感受;上村淳之强调像古人一样写生处于动态之中的对象;岩仓寿认为画家不应只依赖眼睛,应以全身心深入地感受生活;竹内浩一以物我同一的写生状态为理想;浅野均通过写生深入感受生活,并从中提炼出一些具体的绘画表现手法;小池一范一方面强调通过反复的写生扩展思路、进行提炼,一方面重视随性的小速写。

  艺术是心物共鸣的产物,缺少了对生活与心灵的自我感应的忠诚,就只能流于“技术”,不能称为“艺术”。注重对绘画内在精神的追求,也是几位画家的共同之处。秋野不矩笔下的印度是画家质朴而灿烂的金色梦境,渗透着画家对人性美的追求;上村淳之、竹内浩一的花鸟与动物,一者甜美,一者忧郁,但均具有人格化的魅力;岩仓寿的作品亦如诗人的梦境,纯、静、浪漫;浅野均的装饰源于画家心中的桃花源,所以既理想又真实;小岛悠司将对人性的反思宣泄于图像与笔墨之中;小池一范的作品,无论是早期的街景,还是近期以“人”为主题的作品,都透露出温馨动人的气息。


(编辑:孙育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