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中的报告文学
没有唐诗的中国,不叫中国。没有李白、杜甫、白居易的唐诗,不叫唐诗。唐代诗人可谓众星闪烁,为何唯有李、杜、白格外耀眼?为何分别被誉为“诗仙”、“诗圣”、“诗史”、“诗魔”、“诗神”?我想,他们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诗人,除了写有脍炙人口的传世诗篇之外,还共同具有优秀知识分子极为显著的特征:自由的思想,独立的精神,平民的意识,抨击腐败的战斗精神,蔑视权贵与奸佞的气概。他们崇尚人格尊严,关注国计民生,呼唤社会公平正义,诉求政治革新,这些都是报告文学作家所必须具备的素质。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他们那些脍炙人口的名篇和家喻户晓的诗句,放映着唐朝的真实影像,流过历史长河,穿越时光隧道,来到我们的面前,印在我们的脑子里,融化在我们的血液中,灯塔般照亮着我们的灵魂。我相信,语言瀑布的缔造者李白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杜甫、力求平易晓畅的白居易,他们在写诗的时候,从题材选择到布局谋篇、遣词造句,定然要反复斟酌推敲打磨。语言体现作者的综合素质,思想、人格、学养、才情、志趣等等,都在作品中无处藏身。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报告文学自然也不例外。诗歌是语言宫殿的塔尖,运用诗歌的语言来写报告文学无疑是一种追求,也是一种境界。
报告文学有三个特点:一是新闻性,二是文学性,三是跨文体。跨文体的意思是说,报告文学可以是诗歌(或曰诗报告),可以是散文,也可以是其它的文体,更可以是几种文体的综合体。
按照这样的标准,浩如烟海的中国古代诗歌中有许多报告文学,举唐诗为例,天才诗人李白一生笑傲红尘,以战斗的姿态,给予统治当局迎头痛击,升华了盛唐文化中的英雄主义精神,他在《古风》第三十九首中,揭示了尖锐的社会矛盾和人才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亦有揭露现实的千古名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白居易也发出了抨击权贵的声音:“厨有臭败肉,库有贯朽钱”(《秦中吟·伤宅》),这些诗句,正是新闻性与文学性的完美结合,简直就是一组交叉蒙太奇或对比蒙太奇,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白居易的《新制绫袄成感而有咏》诗:“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独暖亦何情?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争得大裘长万丈,与君都盖洛阳城。”两者异曲同工,展现了诗人宽阔的胸襟与家国情怀。
唐代报告文学的主将杜甫,冲锋陷阵在揭露黑暗、记录历史的阵地前沿。长诗《北征》是抒情、叙事和政论的综合体,起首句:“皇帝二载秋,闰八月初吉。杜子将北征,苍茫问家室。”相当于新闻的导语,《唐宋诗醇》评价杜诗云:“以排天斡地之力,行属词比事之法,具备万物,横绝太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有五言,不得不以此为大文字也。”
“诗史”杜甫的报告文学三吏三别:《石壕吏》、《新安吏》、《潼关吏》;《新婚别》、《无家别》、《垂老别》,白居易的诗歌《卖炭翁》《琵琶行》《长恨歌》等等,都是报告文学的经典之作。这些作品的文学性不用说了,新闻性也是极为明显的,如白居易的《卖炭翁》开头一句“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如杜甫《石壕吏》中第一句“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不正是新闻的导语么?“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与李、杜一样,白居易的《新乐府》,反映民生疾苦、抨击权贵和政治弊端,他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体现了报告文学的社会功能。白居易的《琵琶行》开头的“浔阳江头夜送客”7个字,将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等等交代得清清楚楚,是极为凝练的新闻导语。《琵琶行》序言中写道“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於穆曹二善才。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从中可以看到,这篇作品写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文学作品是时代的产物,报告文学更是紧扣时代脉搏,如果放在因言获罪的朝代,李白、杜甫、白居易搞的这些“负面报道”,恐怕连发表的机会都没有,即使发表出来,重则杀头和满门抄斩,轻则要遭到跨省追捕。唐朝产生李杜白这些巨星,绝不是偶然的。
这些唐诗中的报告文学(或曰诗报告),将个人的遭遇与时代和国家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是我们认识那个时代真实面貌的宏伟史诗。
(编辑:高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