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箱帐号: 密码:
English日本語简体繁体

《看得见风景,望不见爱情》:窗是电影中的角色

时间:2013年08月13日来源:《光明日报》作者:祝 勇

  孙小宁书和电影看得多,《看得见风景,望不见爱情》就是这份热爱的证明。她的文字,干净清爽、精到细致,有骨骼感,属于“瘦而实腴”的那一种,语言精练,却有延展性,有一种弹性之美。

  《看得见风景,望不见爱情》这个书名,脱胎于《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这是英国作家E·M·福斯特于1908年发表的一部小说。小说主人公露西,是一位生活在爱德华时期的英格兰年轻女子。在意大利旅行期间,由于一个名叫乔治的淳朴青年将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让给她,使她的命运和人生观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在“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里,观众孙小宁看到了什么?至少,她看到了一扇窗的存在。电影本身,难道不是一扇放大的窗吗?封闭的电影院,不就是个“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吗?剧中人透过窗子看风景,我们则透过银幕这扇窗看剧中人。电影本身就带有窥视的性质,是视觉的延伸,它能让人们看到另外一个人,甚至是完全不同时空中人的命运轨迹。而这,在日常生活里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孙小宁对电影的精致“味觉”,通过她的文字得到精确的表达。而这种体味与表达,是以阅历作后盾的。年轻时,我们常追求轰轰烈烈,而忽视了寻常生命中一些细微却深刻的体验。只有这个时候,别人的故事,才能最终融入自己的经验,水乳交融。书中有一个例子,是台湾电影《父后七日》。在孙小宁的眼里,这部描写父亲之死的电影“让人悲欣交集”。片子描绘了父亲葬礼程序的繁复、刻板、纷乱,描绘了亲人装哭的辛苦,“与之有关的人全都变成了仪式的道具”,使整个葬礼过程具有了不大不小的幽默感。然而,孙小宁的笔调陡然一转,一个不经意的镜头将她打动:那时,逝者的女儿已在机场,身边恰好经过一辆免税店的小推车,“她看到了车上的黄长寿烟,想起以前曾为父亲买过,一下子就哭了,哭了一个多小时,哭得旁若无人”。

  生命中有些重要的事,在当时似乎并没有太特别的感觉,只有在事后,因一个场景的触发,我们会突然意识到它是那么的重要。比如,孙小宁论及的两本书,菲利普·罗斯的《遗产》和布雷克·莫里森的《那么,你最后一次见父亲是在什么时候?》。两部书都强调了给衰老的父亲换洗尿布的重要性。孙小宁说:“一切仿佛生命的轮回,父亲终于虚弱到了需要你为他们做这一切的时候,别皱起眉头,这将是你对父亲回忆中最珍贵的部分。菲利普·罗斯、布雷克·莫里森的这两本书,都在告诉你这一点。书中,他们的角色都是儿子。提笔写作时,父亲已经离世。”

  于是,要说到孙小宁这本书的另一特色,那就是书与电影的互证。有许多电影,都是有原著的。孙小宁的这本书,不仅有对原著与改编电影的比较,更在不同的影视与书籍之间玩“穿越”,这使得这部作品的文体显得独特,既不是书话,也不是电影札记,而是一种原创性很强的散文。它的原创性,来自她对生命的认识深度,带着她自身的生命温度,而不仅仅是对他人作品的重新阐释。

  这部作品跨度大、信息量大,却“形散神不散”,始终扣着命运的主题。比如她从严歌苓的小说、电视剧《小姨多鹤》一路“穿越”到王小帅的电影《左右》,讲到生命的本质,就是一种两难,只不过在《小姨多鹤》里,它体现为“家国之恨与儿女私情,被齐齐地搁在一个热络的东北之家,柴米油盐般搅和着,不是小葱拌豆腐的清明”。而在《左右》里,它体现为在良心与理性之间的选择之难——在前妻和现任妻子之间,张嘉译饰演的男主人公肖路必须背叛一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里写道:“进亦忧,退亦忧。”人近中年,才深知这句话的含义。人生的经历充满了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只有“选择”这件事是不能选择的。其实,所有的选择题都没有绝对标准的答案,因为打分的人是自己。只要自己认定,每一种选择都是正确的,每一种选择都没有反悔的机会,每一种选择也都必须承担失去其他选择所带来的痛苦和煎熬。

  一部好的电影,与一本好书一样,无不是对生命的一份担当。即使是白日梦,那也是建立在现实之上的梦。电影不是幻听幻视,电影中发生的一切,都能找到现实的版本。电影这扇窗,永远向着现实的街区敞开。孙小宁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文字连着血脉,连着筋骨,既冷峻,又有着深沉的暖意,“带着你去探究生命深处无法厘清的模糊与复杂”。


(编辑:高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