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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故宫看苏轼和他的朋友圈

时间:2020年09月30日 来源:中国副刊 作者:刘九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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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紫禁城600周岁之秋,苏东坡“走进”故宫贺寿。

 

  “千古风流人物——故宫博物院藏苏轼主题书画特展”,以苏轼传世真迹为核心,集结了“苏轼朋友圈”的艺术“万花筒”,他们中,“三苏”里除苏洵、苏辙两位直系亲属外,王安石、米芾、黄庭坚、司马光、欧阳修等北宋文坛大咖纷纷亮相。尽管他们中每一位都值得单独办特展,此次皆为衬托主角苏轼而来,足可见写下“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他,依然拥有无可比拟的文化魅力。

 

  生活在显露“现代性”的时代

 

  其诗清新豪健,与黄庭坚并称“苏黄”;其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其散文纵横捭阖,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书法擅长行、楷书,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宋四家”。

 

  九百年来,能与“千古巨子”苏轼比肩的文人少之又少。他是如何成就这番地位的?以往人们多从其个人身上寻找答案,其实他身处宋代这个特殊的历史文化环境,一直没有被强调。

 

  汉学家包华石教授讲过,宋代的文明,在很多方面都显露出现代社会的特征,今天的人们看唐时故事,感受到这是古代的事情,但若读宋人笔记,仿佛看到了身边人的活动。

 

  回望宋代的社会文化生活,不难发现它已打破了唐代的禁锢,人们在宋代感受到一个全新的社会生活状态。苏轼生逢其时,他笔下的喜怒哀乐,展现的正是一个“现代人”的喜怒哀乐,所以,他的文字有点超越时代,成为“千古风流人物”。

 

  2004年,美国大都会博物馆举办过名为“走向盛唐”的大展,展示了古代中国从汉代粗犷的审美,逐渐褪去野蛮,走向唐代的精致。但是唐人器物,多为贵族服务,到了宋代,才出现了市民社会,今天看到很多精美的宋代器物,已经是为一般市民服务了。这是一个大飞跃。

 

  苏轼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出现,并且为历史所选择。他的文字,就是把生活艺术化,在诗词中,他的雅集、访友、评论、美食,都与某种生活情趣、生活态度相结合。如果把这些诗词视为宋代社会“现代性”的表现,那么苏轼的文字便预先展示了人类文明走向,展现的喜怒哀乐,流露其中的现代性,始终拨弄着今天人们的心弦。

 

  苏轼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并不完全是为了“科场得意”而生活,相反,宋代的日常生活,让他感受到,生活本身就是最大愉快。所以,他在失意的时候,讲述如何把每个月工资分开来花,如何在黄州留下一碗香喷喷的“东坡肉”,如何在夜间游览长江,如何在广东品尝荔枝......这些都是在说“我有生活”,而且细致曲折,让人不得不承认这些就是文章。苏轼彻底开拓了宋人的文化观察视角,这是他的现代性的核心。

 

  为书法艺术推开一扇门

 

  并列“宋四家”的苏轼,开创了“尚意书风”,其实这也是现代性。唐人书法的规矩有点大,让人一下子学不到,即便是唐人写经,也是法度森严。但是苏轼用他的办法,开启了一个散漫的书写时代。

 

  “宋四家”中,蔡襄比苏轼年代早,不可能受后者影响,倒是早期的苏轼受到蔡襄的影响,否则他后来不可能盛赞蔡襄。要知道,他看起来虽随和,其实很少夸人。

 

  米芾与苏轼很熟悉,但是书法的道路不一样,米芾书宗晋人,“八面出锋”,与苏轼的“横无际涯”的写法很不一样。但是黄庭坚的行书完全是学苏轼,学了苏轼的书法,马上就变得不俗气了,这一点显示苏轼有点了不起。黄庭坚自己也有体会,所以盛赞苏轼“本朝第一”。

 

  蔡京曾经是苏轼的下属,他的书法也是学苏轼的,然后很快加入一点自己的内容变出新花样,《大观帖》编辑的时候,蔡京已经可以给历代法帖写标题了。

 

  这么简单一聊,发现苏轼的书法似乎并不怎么突出,不少人估计在“千古风流人物”大展上,也会有类似感受。从书法的单项指标看,苏轼并不明显强过蔡襄、米芾、黄庭坚、蔡京这几人,但终究苏轼成了“本朝第一”,为何?估计还是“但开风气不为师”这话说得好,苏轼推开了一扇大门。

 

  苏轼的书法有两个大特点:第一,书法水平不稳定,时常会写出毫无意味的书法,似乎他写字是看心情的,心情不好就不能出好的手札,但是好的时候,无人能敌,中年《寒食诗》、晚年《渡海帖》,都是让天下人震惊的杰作;第二,他开一代新风,但古典味儿几乎消失殆尽。蔡京很喜欢这个风气,估计蔡襄对此很抓狂。

 

  他也知道自己的书法迈出了离经叛道的关键一步,所以发出一个时代的宣言“我书意造本无法”,但其书法在字形上,并没有让人感到天惊地怪,而是微微的自由,底蕴还是王羲之。但在黄庭坚接过苏轼的接力棒后,最终变化出了《诸上座帖》《廉颇蔺相如传》这样的反叛杰作。

 

  钟情吴道子与李公麟

 

  苏轼在绘画方面的审美、领悟能力,历来认为是一代天才,其实,这与他个人的鉴赏、收藏颇有渊源。

 

  细读文献,发现苏轼的收藏非常有特点。他对吴道子与李公麟两位的绘画,情有独钟。简单地说,除了这两位的作品,其他不看,这是很坚决的一种鉴赏,历史上很少遇到这样的鉴赏家。

 

  他是如何鉴定吴道子绘画呢?他说:“余于他画,或不能必其主名,至于道子,望而知其真伪也。”这个感觉是正确的,鉴定就是看了就知道真伪。苏轼还有一篇《四菩萨阁记》的文章,详细记载他花费十万钱,买了吴道子四版绘画真迹的事情。一个人如何使用金钱,是值得关注的事情,苏轼写文章不花钱,下笔成文,非常容易,但是买吴道子的绘画,他是要掏腰包的,苏轼绝对不是富人,但是舍得为吴道子的绘画掏腰包。

 

  而对于创作出“宋画第一”《五马图》的绘画天才李公麟,苏轼更不会轻易放过。今天看到的关于李公麟最好的文字,几乎都是苏轼留下的。此次展出的《三马图赞并引》可以让观众一窥苏轼与友人李公麟之间的惺惺相惜。据了解,这本来是一幅长卷,现在只剩下一半,长卷前面是李公麟画的《三马图》,后面苏轼对这幅画题了“赞”,包括引和内容。

 

  苏轼在绘画审美上很有倾向,他不太赞成郭熙那种北方的画法,可能感觉到有点匠气,因此,你看不到苏轼费力赞赏过郭熙这位同时代大画家。另一方面,苏轼赞同王维的画法,还赞成文同的画法,自己也身体力行。近年苏轼的《枯木怪石图》再次露面,世人评论不少,从绘画上来看,此作远离北方画派,用笔轻松随意,紧密处如风雨骤来,且笔墨颇有“攒捉处”,这是一流绘画才会注意到的事情,显示出苏轼很懂得绘画的用心,这件《枯木怪石图》与传世其他几件传为苏轼的宋人水墨画,水准完全不同。苏轼的弟弟苏辙说过:“予兄子瞻,少而知画,不学而得用笔之理。”看了苏轼有关绘画的鉴赏与文字,苏辙说的应是事实。

 

  临近尾声,我们不妨再聊一个话题:苏轼到底长什么样子?这是一个有答案的事情,因为北宋画家乔仲常《后赤壁赋》真迹传世,此画卷中有苏轼的清晰形象。考虑到乔仲常是李公麟的亲戚,因此,这一卷《后赤壁赋》中的苏轼,一定非常接近苏轼相貌,就是一个个子不高、神情潇洒的微胖男子。

 
(编辑:马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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