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三世》中的生旦净末
莎士比亚的名剧《理查三世》,将权利、欲望、阴谋、野心、贪婪、残暴等人性的阴暗面淋漓尽致地凸显在舞台之上,是对人类灵魂的拷问。每个民族都有相似的“理查三世”,每个人的内心中都或多或少存在着对权利的渴望,存在着野心、嫉妒和阴谋,存在着贪婪和自私。如何以民族的形式表现这部西方的经典剧目、如何将中国戏剧人对这部揭示人性弱点的名剧的思考与理解展现在观众的眼前,进而表现出不同于西方文化的中国文化精神,是对中国戏剧工作者的一次考验。
由中国国家话剧院打造、王晓鹰执导的话剧《理查三世》继去年代表中国参加在伦敦举办的“2012年环球莎士比亚戏剧节”后,今年复排重登国话舞台,以与西方对话的姿态,融合其他艺术表现形式,巧妙地将中国元素融入到这部西方戏剧之中,有别于西方戏剧传统,表现出中国民族艺术品格与戏剧理念。
在莎士比亚的戏剧作品中,恶,被集中而艺术地展现在舞台上,这里有麦克白的欲望,有哈姆莱特叔父的狡黠与乱伦,有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个家族间的仇恨,有威尼斯商人的贪婪,更有理查三世的凶残与阴谋。对王位的窥伺与占有,无疑是恶的一个重要的出发点与归着点。它是欲望、权力、野心、阴谋、残暴等的发源地。在《理查三世》中,莎士比亚将这些恶淋漓尽致地呈现在人们眼前,在紧张的戏剧冲突中,引发观众的思考与警惕。而王晓鹰导演则在莎士比亚原著基础上,进行中国式的阐释,将西方宫廷的惨烈斗争与中国传统谋朝篡位的阴谋融合在一起,演绎出一部具有中国味道的《理查三世》。
国话版话剧《理查三世》将中国的国粹京剧艺术融入到话剧演出之中。剧中安夫人这个角色,无论台词还是形体,均是京剧青衣的做派。台词是京剧的念白,形体是京剧程式化的模式。京剧青衣的甩袖、掩面、步态、身段等等巧妙地和话剧表演结合在一起,与其他演员的表演截然不同而又相得益彰。而年幼的王子,则是一副武小生的装扮,头戴雉尾翎,脚蹬武生靴,手持京剧道具马鞭,举手投足间俨然一位“小罗成”的形象。而剧中的两位杀手,则是京剧武丑的打扮,京剧的念白,矫健的身手,丑角的喜感,还有那极显功力的“矮子功”。将京剧与话剧两种不同艺术形式融合在一起呈现在同一舞台上并不新鲜,无论是赖声川的《暗恋桃花源》,还是过士行的《鸟人》,都有将京剧和话剧相杂糅的情节,但又都和《理查三世》不同。那些是以剧中人的身份去表演京剧,是情节的一部分。《理查三世》中的京剧则是剧中人物本身,它是剧作的形式而非内容,因而便具有了一种话剧形式上的创新。其所显现出的中国元素、中国意蕴、中国的艺术品格非常明显,但它又不是孤立的,而是与其他演员的表演、与整部戏的内容和形式巧妙地契合在一起,浑然天成,极富创意。剧中以京剧表演的人物形象也与原著中该人物的性格气质相一致,甚至更能突出该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
《理查三世》将中国传统打击乐——大鼓、中鼓、小鼓、大锣、小锣、镲等运用到演出之中,类似京剧的锣鼓点儿,与剧情紧密相连。尤其在紧张激烈的戏剧冲突的当口,或人物命运转折的关键时刻,不同的锣鼓击打,或高亢、或低沉、或嘹亮、或颤抖、或持续、或短促,在不同的中国传统乐器的“伴奏”下,将话剧内在的张力凸显出来,与莎士比亚原作中紧张激烈、波诡云谲的剧情和跌宕起伏的戏剧节奏相契合,突出了主题,丰富了形式。
再者,在对剧作开始和结尾两场战争场面的表现上,导演也是采用中国传统戏剧的表现方法,以红、白两面极富中国特色的督旗分别代表敌我双方,两名演员分执两面督旗相互打斗,一面旗帜倒下象征失败。而在舞美设计方面,王晓鹰沿用了《霸王歌行》中的创意:舞台深处大的背景用一面写满不同字体汉字的纸做成一面巨大的“白墙”,每当格罗斯特用诡计害死一个人时,从墙的上方就会有“鲜血”淌下,当剧目临近尾声时,整扇“墙”基本被“鲜血”染红。这一舞美设计对观众的内心造成巨大的冲击,将人性的恶对世界和对人自身的戕害艺术而直观、形象地展现在观众眼前,既具视觉冲击力,更具艺术感染力。
(编辑:孙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