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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文学活动的序幕——《哀尘》及其“译者附记”

时间:2013年09月11日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陈漱渝

  《哀尘》是鲁迅第一篇公开发表的译文,译文末的“译者附记”因而也就成了鲁迅第一篇公开发表的书评。译文发表于1903年6月15日《浙江潮》月刊第5期,署名“庚辰”。如果以此为鲁迅登上文坛的标志,那么鲁迅的文学活动距今已经整整110周年了。

  “庚辰”是鲁迅青年时代用过的号。在神话传说中,“庚辰”是禹手下的大神,曾帮助禹斫石疏波,决塞导厄,治理水患。有一个淮涡水神,叫“无支邪”,形如猿猴,力逾九象,白首长鬣,雪牙金爪,张目若电,为害百姓,结果被“庚辰”降伏。鲁迅选编的《唐宋传奇集》卷三,收录了李公佐撰写的《古嶽渎经》,就记载了这个故事。鲁迅不但以“庚辰”为号,而且以“庚辰”为笔名,反映出他青年时代为民造福的宏大抱负。

  《哀尘》意为悲哀的尘世,原是法国作家雨果所著《随见录》中的一篇,题为《芳梯的来历》。后来雨果将这件事加以铺陈,写进了他的巨著《悲惨世界》第五卷第十二章和第十三章。

  《哀尘》的梗概是:1841年1月9日晚,雨果(鲁迅曾译为“嚣俄”)去参加席拉覃夫人的晚宴。席散后,雨果在街上等马车。这时雪花如掌,缤纷乱飞。雨果目击一个纨袴子弟无端用雪球袭击一名叫芳梯的风尘女子取乐。女子反击,却被巡警拘押至警署,要判六个月拘押,罪名是“殴辱一绅士”。后来雨果挺身而出,亲自作证,并在证言上签名画押,女子始获保释。

  更重要的是鲁迅在译文后面的那则“译者附记”。鲁迅援引了雨果《海上劳工》一书的序言。雨果在该文中指出,宗教、社会和大自然,这是人类的三个敌人。而人类要生存,又离不开另外三件东西:人的精神要有依归,所以有教堂寺院;人要有安身栖息之处,所以要有城市;人要有生活保障,所以需要耕地航海。而这三种东西对人类的损害尤其残酷——宗教教义有时足以杀人,社会法律有时足以压抑人,而在大自然面前人又经常感到无可奈何。鲁迅接着评论道,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就是表现宗教与人的矛盾;《悲惨世界》就是表现人与社会、法律的矛盾,《海上劳工》就是表现人与大自然的矛盾。“译者附记”还表达了对芳梯这类“贱女子”的深切同情,以及对“恶少年”一类衣冠禽兽的憎恶,把他们比喻为印度教神话中的“暴害世界之神”。鲁迅认为,《哀尘》中揭露的这类社会罪恶罄竹难书。如果雨果活到今天,仍然会续写他的《悲惨世界》。这篇“译者附记”,反映出鲁迅早期现实主义的文艺观。

  鲁迅早在南京求学时期即喜爱雨果的著作。据周作人回忆:“还有雨果的小说集,自从《新小说》上讲起嚣俄(雨果的旧译名),登载过他渴睡的相片以后,大家非常佩服他。鲁迅在癸卯(1903年)回乡间的时候,还托在东京的伍习之给他买新出版的《怀旧》寄来,那也是他的一种中篇小说,那时才译成日本文的,这部英译的小说选集系美国出版,大册八厚本,每册只卖美金一元,不算很贵,但在那时留学生每月共总只有学费日金三十三圆,要给出十六元来买这一部书,实在很不容易。有一回大概是得了一宗外快,给游历官当通事,或者是《月界旅行》得了稿费也未可知,终于买了来了。”用相当于留学生月薪的一半来买雨果的著作,表现出鲁迅对雨果作品的喜爱,1911年冬,鲁迅作文言小说《怀旧》,仅这个篇名也可看到雨果对他的影响。

  鲁迅此后的作品中还多处提及雨果,非常欣赏他的“文才”。刘半农翻译雨果的《〈克洛特格欧〉的后序》,擅自删节多处,鲁迅极为不满,认为这是一种“狄克推多”(即独裁)行为。不过,鲁迅的阅读兴趣和翻译取向有明显变化。鲁迅文学活动的早期,他关注过英、美、法、德已有定评的名家名作,但晚年明确表示:“伟大的文学是永久的,许多学者们这么说。对啦,也许是永久的罢。但我自己,却与其看薄凯契阿(通译为薄伽丘),雨果的书,宁可看契诃夫,高尔基的书,因为它更新,和我们的世界更接近。”他的翻译取向也转向弱小国家被压迫民族的作家作品,从中寻求反抗和叫喊的呼声,传播被虐待者的苦痛的呼声,以激发国人对于强权者的憎恶和愤怒,打破旧中国万马齐喑的沉闷局面。


(编辑:高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