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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后,他的床头放着一本《爨宝子》

时间:2013年09月11日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张亚萌

  书法是徐悲鸿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其书名掩于其浩浩画名;对徐悲鸿绘画的研究早已汗牛充栋,但对其书法的研究却始终是徐悲鸿研究的弱项。而对于这位曾经得到康有为亲授的艺术家,他的书法实在不应该被人们所忽视。近日,在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举办的“全球化与民族化:21世纪的徐悲鸿研究及中国美术发展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不少专家学者认为,徐悲鸿书法独具艺术魅力,值得业界深入关注;而其书法艺术的学术价值,亦可以被书法界观察——什么是不以怪力乱神而任情怡性的徐悲鸿书法的艺术生命力之所在?

  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艺术学系主任王文娟认为,徐悲鸿的书法特色,在于“诸野”与“流美”——悲鸿书法的生拙、天然、率真、稚憨又豪侠之气,更是上求漫溯“诸野”之风,在浑莽甲骨、金文、石鼓、六朝碑版中得烂漫。同时,他在上求“诸野”求生拙浑莽之民间气外,又找寻着流美典雅的士之帖学名胜。他那拙朴而不丑怪,悍野而不失文气,沉雄而又优美的书法风格,正是文质兼备的美学集成。“譬如他写的《行书大理绝句》,便是最好的证明:千年崖石暗销魂,水国干戈列洞门,杜宇声声啼不住,望夫人早化春云。此作通篇仿佛没有布局安排,率而信手,随意写来,撇捺欹侧,点化放逸,方圆大小不做讲究,野气盎然、驰骋放达。”王文娟说。

  聊城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兼书法系主任向彬则认为,徐悲鸿的书法形态主要表现在点画、结构和章法三个方面:点画方面,显出笔力遒劲,线条质朴的形态特征;结构形态可谓字形多样而形态可掬;章法布局方面,他随意经营而整体协调,这些形态特征主要是徐悲鸿师法魏碑、以画入书和“性”“象”完美结合的审美奇趣所形成。

  以画入书,取法魏碑

  常有画家“以书入画”,而徐悲鸿书法艺术的特点之一,则是“以画入书”,一方面用绘画的线条书写书法,使书法的线条变化多端,且极富墨色变化;另一方面用绘画的造型营造字形,使字形千变万化而富有生命。“徐悲鸿在书法创作中不同于书法家的突出特点是:他用绘画的线条表现书法内涵,笔锋运动造成内在的、微观的线质变化,在表现情感和审美内涵的同时,也是一种律动的展现。徐悲鸿书法作品内部运动节奏是微弱的、隐晦的、自然的用笔变化。而他的墨法是从绘画技法中借鉴而来的,一字之内浓淡相间,一行之间燥润相杂,墨色的变化在局部作品中是相对体现出来的,不仅增强了轻重对比,同时也增强了虚实对比,墨色与清晰的文字相联系,增强了作品的节奏感和视觉冲击力。”向彬、李雯撰文认为,徐悲鸿在书法中受绘画的影响,更加注重字形的营造,使之充满意趣。他的字形方圆互用、姿态新颖,不求方整对称的字体,而求有所变化,甚至有意变换笔画的弯曲幅度,字形千变万化而富有生命,如“秋”、“恨”、“不”等字,有的呈菱形,有的呈三角形,有的呈梯形,精心地布置、巧妙地安排,既不离传统,又似乎带有超前的现代气息,体现出寓巧于拙、寓饰于朴、姿态活泼生动富有生机的审美特征,令人回味不尽。

  徐悲鸿的书法,离不开他所处的时代背景,清代的书坛帖学渐成衰微之势,而碑学则已深入民心。特别是书学理论从明末书家傅山提出的“四毋四宁”到清初书法理论家杨宾主张学书“宜先取六朝人以前碑版细观”书学思想进程的变化,可以看作是清代碑学运动的启蒙时期;至于清代乾嘉时期,考据学、金石学盛行,大量碑版金石发掘出土并被研究,至阮元的《南北书派论》和《北碑南帖论》的提出可视为清代碑学运动的正式宣言;后又有包世臣的《艺舟双楫》,补充了碑学运动的具体技法和审美要求,特别是康有为《广艺舟双楫》的成书,把清代碑学运动推向了高潮。民国的书坛更是与晚清一脉相承,于是,在这种历史和人文背景下,徐悲鸿曾有“北碑怪拙吾人能得其美”之语。

  康有为言北碑有魄力雄强、气象浑穆、笔法跳跃、点画峻厚、意态奇逸、精神飞动、兴趣酣足、骨法洞达、结构豪放、血肉丰满等十美,徐悲鸿深谙此理,同时把眼光也扩大到南朝碑刻,并上溯到殷墟甲骨、西周金文、战国石鼓、秦代篆书、汉代分书,以体会先民之浑厚苍茫、高古质朴、金戈铁马之气。“去世后,徐悲鸿的卧室保持原样,床头就放着一本《爨宝子》。对于碑学书法家他不仅仰慕他的老师康有为,亦深喜邓石如、包世臣、于右任等大师。”王文娟介绍,康有为把书法可取断限在六朝以上,托古改制,徐悲鸿则是站在现代性立场上,在他那个时代就可贵地具有了世界性的思路,在国家文艺复兴的启蒙高度上下求索,全面坚定地守护优良传统,不仅崇碑,亦重帖之精华。在尊崇碑学的同时,徐悲鸿也不似他的老师康有为那般苛刻,对优美帖学如同碑学一样,情之所钟。

  这种碑帖同重、兼容并蓄、海纳百川的书法精神,正是中国哲学“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刚柔相济、气韵兼备的体现。王文娟举例说,徐悲鸿书“一怒定天下,千秋争是非”,便是颇为典型的书随情发之例:结体平正端穆,留隶之形状,却去隶之波磔,中锋运笔,具碑之厚重沉雄,尤其“天”“下”两字,反常态为撇长捺短,横长竖短,厚重之中颇显烂漫天真之气;而“太极凝帝宇,中国有圣人”亦是碑感十足的书写。而属格外心性之写作的典范例子还有书家的自题款,“悲鸿”二字的写法,是独具特色的个性化签名,结体宽博而紧凑,上宽下窄的结构,中锋用笔的浑厚,力的安排颇显风神上举之飞腾势。

  守旧与自由

  徐悲鸿书法的可贵之处在于引进西学的时候,从来没有全盘西化地忘记或者放空抛弃本国的优良传统,“借助他山,必须自有根基,否则必成为两片破瓦,合之适资人笑柄而已”。这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彻底打烂旧传统的呼声中,似乎相当“守旧”。但王文娟认为,这种“守旧”除了如生命般热爱护佑书画外,还表现在他几乎终其一生用文言、半文言写作,无论是中西画论研究,还是艺术随笔、评论、书信,他都用美轮美奂如丝竹管弦,亦如铁骑长风,更如金石铿锵的文言写作。

  从古人法帖中寻求“古意”,避免模式僵化、呆板,以书法形式为依托,对自己内心情感的直接表达,直抒胸臆,这似乎也是徐悲鸿书法创作的核心所在。“书家应重视自然书写,寻求适合自己的艺术处理方式,尽量避免‘为展览而展览’的机制,还是要寻找到自己的创作之源,在创作过程中,应该根据具体情况的需要,根据当下书法创作发展的趋向进行适时的调整、安排,既不能让情感的宣泄任意流淌,不加理性思索地疯狂创作,也不能呆板地刻意创作,作品的创作过程要有娴熟技法的支撑并且要有情感的流露,自然书写。”向彬说。王文娟认为,徐悲鸿书法的当代意义,在于提醒我们加强书画同源的意识,并凸显国家形象与书法文化身份意识的确认,以及艺术心性与书法人格之教育,“建设书法文化,以‘天行健’的美好心态和国际世界相交流,今日书法人,任重道远”。


(编辑:高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