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伟大时代的丰碑——痛悼著名作曲家刘文金
刘文金 肖像
如果他的生命没有停止,还会为我们的人民写出更多优秀的作品,因为他一直没有停笔,他在生病后还在修改他的笛子协奏曲。
他认真地捕捉生活中具有代表性的情感,运用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音调,把它化为自己的音乐语言,去表述自己的、也能代表大多数人的真实感受,去向广大听众述说一个音乐家的崇高情怀。
在他成功的道路上,一方面是他的勤奋与执著,400多部作品展示着他旺盛的创作生命力;一方面是他不断得到不同层次、不同阶段老师的帮助与提携,涵养着他充满人文关怀的性格。
今年3月末,本来与文金相约一起去他的老家——河南省歌舞剧院民族乐团参加年度考核,其实更重要的是可以与老朋友相聚几天。没想到我人还没到郑州,却得知文金因病住院,不能前去郑州,而且怀疑是肺部长东西了!听到这个消息,令我惊呆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河南活动一结束,我从北京西站下车,直接去了文金家,看到的情况还让人稍觉心安,医生说是肺炎,已点滴消炎3天了。看文金气色,似比此前见要好些。心中只有暗暗祈祷,但愿他只是肺炎,早日康复。
虽然有了相当的思想准备,但得知文金肺癌转移的消息,还是不能接受。特别是6月27日晚刘冰发短信告诉“我爸爸终于没有战胜病魔,刚才离开了人世”,让我如被雷击,不禁潸然泪下。
一位诚心待人的敦厚长者
说来我和文金兄已结识40年了。
我是在1984年第三届全国音乐作品评奖颁奖活动中,第一次认识文金兄。那一年,文金的二胡协奏曲《长城随想》和我的合奏曲《丝路驼铃》同获一等奖,让他认识了黑龙江的一个同为作曲行当的小兄弟。在我心里,《豫北叙事曲》和《三门峡畅想曲》的作者,早已是顶礼膜拜的大师了,我们只是相见恨晚。作为年长10岁的兄长,文金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并告诉我,找机会约我一起做事(作曲)。
那些年,文金在中央民族乐团做团长、在中国歌剧舞剧院做院长。既保持着作曲家旺盛的创作激情和生命力,又展示出超强的领导与管理能力。同时,还是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的副会长,参与了许多全国民乐界的大事。因为我在黑龙江做着和文金十分相似的工作,领导着省歌舞剧院,所以,我每次到北京,文金总是会跟我讲一些院团的事,告诉我解决问题的路子,让我学了不少管理方面的实用办法。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有一天,文金往哈尔滨打电话,让我速到北京,推荐我见一位台湾文化公司老板。原来文金力荐我参加他、王世光和一位台湾作曲家共同完成的大型民族管弦乐作品《紫金宝衣》。见面的时候,作为从边远省份来的作曲家,我既看出台湾老板对我的一丝担心,也听出了文金兄为我说了多少让对方放心的“好话”。压着沉甸甸的担子,我没让文金失望。录音时,得到全体人员的一致叫好,因为我写的这部分音乐超时,老板不舍得删,破例一部作品出了两张光盘。由于文金兄的倾力举荐,我和台湾普音公司保持了18年的合作,写了9张光盘的作品。
2007年,文金又约我和几位作曲家为天津歌舞剧院写作一台大型民族音乐会《连年有余》。他事先与院方策划出方案,定好曲目,然后让大家自己选,剩下的由他写。按常规,策划者要自己先选好愿意写的曲目再拿出来分派给大家,而文金无私又坦荡的做法,实在让大家非常感动。一位诚心待人的敦厚长者形象,在我心里永久地深深驻留。
2012年,中国歌剧舞剧院的朋友们策划排演一台刘文金、刘锡津“双刘”音乐会,这成了我和文金兄的永久纪念。两个多小时的音乐会,座无虚席,演出取得出人意料的圆满成功。这让我回忆起文金兄数十年对我的帮助、关心与提携,更让我感到相交如水、情义无价的真谛。
一个勤奋求索的艺术学子
如今,文金离我们远去,让我们痛惜,想想他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为什么文金的早逝让音乐界如此伤痛?我觉得大家都十分清楚地痛感:如果他的生命没有停止,还会为我们的人民写出更多优秀的作品,因为他一直没有停笔,他在生病后还在修改他的笛子协奏曲。所以,他的离世,是民族音乐界真正意义上的重大损失!
文金为我们留下了厚重的艺术遗产,他的《豫北叙事曲》《三门峡畅想曲》和《长城随想》等经典作品,像灿烂的艺术恒星,将永照星空。
文金还为我们留下了无价的人格遗产。他刻苦求学、艰辛励志、笔耕不辍,又善待所有与他相处的需要帮助的人,让我们深感一个大艺术家的平凡与伟大。
1951年,14岁的文金考入了河南安阳的一所中学,他以一个音乐爱好者的身份进入学校乐队,在这里他学会了拉二胡、吹笛子、弹月琴,还学会了弹奏风琴。他突出的音乐天赋很快被学校里的音乐老师李景沛发现,便有意识地对他进行多方面的培养与指导,为他展现出一条通向音乐艺术殿堂的宽广道路。由此,在文金的脑海里,萌生了将来要从事音乐工作的念头。
1954年,文金在河南省会郑州开始了他的高中生活。他在中学里成了音乐爱好者中的骨干,被大家一致推选为乐队队长。1956年文金高中毕业后,考取了中国著名的高等音乐学府——中央音乐学院。他在中央音乐学院学习期间,先后师从林超夏、黄晓飞学习作曲,师从吴式锴、段平泰、杨儒怀、吴祖强、王澍等学习和声、复调、作品分析、管弦乐配器等作品基本理论,师从刘育和学习钢琴,师从陈振铎、赵春峰学习二胡、唢呐、笙等民族乐器的基本演奏技法。
1959年,新中国成立10周年了。已经是大学三年级学生的文金,一方面努力学习各种专业基础课程,一方面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采风活动。这一年他在深入生活的基础上创作了由钢琴伴奏的二胡独奏曲《豫北叙事曲》,翌年,他又创作了《三门峡随想曲》。他具有雄厚的生活与民间音乐基础,将自己真实的思想情感寄托在了热情洋溢的音符之中。这两首二胡独奏曲一问世,便在民族音乐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很快被列入高等音乐院校的二胡教材。
他在创作这两首乐曲时,没有采用常见的民歌音调加变奏等流行的手法,而是认真地捕捉生活中具有代表性的情感,运用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音调,把它化为自己的音乐语言,去表述自己的、也能代表大多数人的真实感受,去向广大听众述说一个音乐家的崇高情怀。《豫北叙事曲》和《三门峡畅想曲》,打破了多年以来二胡创作的沉闷,从创作构思、音乐思维、音乐语言以及当代作曲技法与传统音乐遗产的结合等方面,为二胡音乐的创作开拓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力求人文至上,力图雅俗共赏”
1978年,文金跟随中国艺术团访美,那是他第一次出国。在参观联合国大厦的时候,一幅巨大的长城壁毯突然映入他的眼帘,他仿佛一下子感受到了祖国的召唤,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感激荡着他的心胸,作曲家创作的欲望也骤然涌起。他想到以长城为主题的器乐作品还几乎没有,就有心创作一部恢宏的作品向世界展现长城的风采。在著名二胡演奏家闵惠芬的倡议下,他决定用二胡协奏曲的方式完成作品的创作。回国后,文金不止一次去长城感受,竭力寻找那种能感染更多听众,能代表更普遍中国人的崇高情怀。
《长城随想》作为二胡与大型乐队的协奏曲题材的作品,自然跟《豫北叙事曲》和《三门峡畅想曲》不同。它要结构规模宏大,音乐气势恢宏。它在音乐语言上要尽可能地容纳更多的民族音乐元素,将这些音乐元素有效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大中国风韵的语言,只有这样才能表现长城所蕴含的民族精神。文金广泛聆听中国古典音乐,对各地的戏曲音乐也从头学过,力求寻找既有浓郁的民族风格又能表现中国的宏伟气派的音乐语言。
在乐曲结构上,文金面临的困难是,二胡协奏曲并不擅长描绘雄伟壮观的场面,它更擅长的是抒情。出于这种考虑,文金将乐曲的结构分为四章。第一章为《关山行》,这段乐曲好像一位诗人漫步长城之上,感受到中国历史的悠久辉煌,也感受着如今长城内外的气象万千;第二章《烽火操》描绘了古往今来无数将士在烽火台下为保家卫国而浴血奋战的场面,更在于表现其中所洋溢着的壮烈民族精神;第三章《忠魂祭》仿佛是对千百年来无数为保卫疆土而牺牲的战士祭祀哀悼;第四章《遥望篇》则是对民族未来的展望,呈现出勃勃生机,坚忍不拔,对未来充满无比的信念和信心。这样一种结构就贯穿了对民族沧桑、磨难、抗争和期望的深厚情感,将二胡协奏曲本不擅长的题材转而变为它的特长,也把大叙事创作的理念引入二胡创作,拓展了二胡的表现功能。1984年,这首《长城随想》荣获“全国第三届音乐作品评奖”一等奖。同时,这部作品也获得了刚刚颁发的第二届“华乐论坛”经典民族管弦乐(协奏曲)作品评奖特别荣誉奖。
文金成功了。在他成功的道路上,一方面是他的勤奋与执著,400多部作品展示着他旺盛的创作生命力;一方面是他不断得到不同层次、不同阶段老师的帮助与提携,涵养着他充满人文关怀的性格。
成功后的他,正是以这种心怀感激之情的诚意,不断地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学艺术的人。这是文金的人格魅力。
在中国歌剧舞剧院,有一批渴望艺术、渴望成功的青年演奏家。作为大师级的作曲家,轻易是不会动手的,重金聘请都未必请得动。可文金是一不问报酬,二不讲条件,无私地为他们量身写作,无偿地提供帮助,并竭力推荐他们参加海内外各种重要演出活动,为青年演奏家的成功做铺路石,乐此不疲,令人感动。
文金说:“几十年来,我只是坚持着某种简单的观点和立足点:力求人文至上,力图雅俗共赏。”人文至上、雅俗共赏就是文金50年多来一以贯之的精神理想。
论作品,文金为我们留下厚重的音乐经典。
论人品,文金为我们树立了做人的楷模。
时代不同了,已经很少听到“伟大”这个词汇。但是,我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文金既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有成就的好人,也是我们身边的伟大艺术家。
作为音乐家的刘文金,就是一座时代的丰碑。
(编辑:高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