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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书

时间:2013年07月11日来源:《光明日报》作者:杨建民

书为精神食粮,读之可以长知识,开智慧,这毋庸说,可中国历史上,偏有那么几个痴绝之人,将书与“吃食”拉扯在一起,做出一些令人发噱的非常之举。

  书为精神食粮,读之可以长知识,开智慧,这毋庸说,可中国历史上,偏有那么几个痴绝之人,将书与“吃食”拉扯在一起,做出一些令人发噱的非常之举。

  唐代诗人张籍,酷喜杜甫诗,恨不能脱胎换骨追随杜老前辈。一日,他拿来一帙杜甫诗作,焚烧成灰,再以膏蜜相拌,全数吃下。之后抹嘴大叫:我的肝肠从此可以改换了。不知入腹的杜甫诗作起了多大作用,反正张籍的作品在星光灿烂的唐代诗坛占有着一席之地。举一首《秋思》: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当然,张籍的“吃诗”,实在是例外之举,可将书与吃喝牵涉一起,历史上倒不乏其人。传说宋代诗人苏舜钦,一次住在亲戚家,每天晚间读书,要喝一大斗酒。亲戚家人觉着奇怪,便在晚上悄悄去偷看。这天苏舜钦正读的是《汉书·张良传》。当念到张良与刺客以巨椎掷击秦始皇一节时,苏击掌而叹:可惜没有击中呵!随即满满斟了一大杯酒,一口饮下。再往下,读到张良对刘邦说:当初我在下邳起事,和陛下(刘邦)在陈留之地相见,这是老天把我交给陛下一节时,苏舜钦以掌拍击书案,感慨不已:君臣相知相遇,是如此困难呵!说完又满斟一大杯酒,一饮而尽。在窗外偷看多时的亲戚笑了:有这样的下酒菜(按:书),一晚一斗酒不算多。

  将《汉书》当下酒之物,后世传为美谈。翻读苏舜钦诗作,果然酒气袭人:

  嘉果浮沉酒半醺,床头书册乱纷纷。北轩凉吹开陈竹,卧看青天行白云。(《暑中闲咏》) 

  宋代有一个叫韩宗儒的人,极贪饮食,却不舍得花钱。当朝有一收藏家,极喜爱苏东坡的手札。这个韩宗儒,又恰恰与苏东坡有那么一点书函往来。自己的书函当然不值钱,他便将苏东坡给他的信札,讨好地送到那位收藏家手里。为报答,收藏家每每回礼。这回礼有趣,是市值不便宜的几斤羊肉。这羊肉可供全家吃好几顿。时间久了,消息也就外传开来。苏轼门人,也是大诗人的黄庭坚便跟老师开起玩笑来:从前王羲之以自己的书法换喜爱之鹅,还算雅洁,今天你的书札却被人换成羊肉吃了。

  这事到后来弄到有些难于收拾。一天,苏东坡正忙于公务,这个韩宗儒又遣人送来一封书信。打开看看,没有什么内容,便搁置一边。不料送信人却不依不饶,在门外吆喝:一定要取得回信才走。好脾气的苏东坡也搞得哭笑不得,只能一语道断:回去告诉韩宗儒,今日断屠。意思是今天不回信了,也免得人家的羊遭到屠宰。

  晋朝人郝隆,曾做过桓温的参军,极善应对。每年的七月七日,百姓晾晒被褥之时,他总要仰卧在太阳下面。有人问时,他回答:你们晾晒皮货,我满腹的书,也得晾晒一番才是。自负自得之态可掬。

  前面说到的苏东坡也有故事。他每天早晨起身,先泡一大杯浓茶,徐徐饮下。自谓:“浇书”。花草得常常浇水,“咱”这满腹的诗书,当然也不能“旱”着。

  这种事在今天也偶然能出现。著名考古学家夏鼐,求学期间一次乘车外出,带了一些梨和香蕉,同时拿了一册爱尔兰作家赫里斯的著作《萧伯纳传》。边吃水果,边读书,他感到很惬意,便在当天的日记留下这样一笔:“读Harris的《萧伯纳传》,配着水果,别有风味。”当然,许多现代读书人可能有过这样的经历,可惜写出来的极有限。真希望将来能读到更多这般的记述文字。

  精神食粮直接成为物质食粮,今天已经成了许多人的信条,可在古人那里,这却不过是闲闻趣事。从此一点看去,古人真纯得多。以上例子虽属笑谈,却能知道在他们的心底,对书是格外器重和珍惜。前段时间,很见到几位写书的朋友,认为这“码”字的活,和钉鞋、制衣无有什么区别,恐怕是太降格媚俗了吧。让真正的书——精神产品,高贵起来,它所传递的内涵,作为人类区别动物的活动,才会显现其独有的价值。这是我们通过“温故”而应该获知的“新意”。


(编辑:高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