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导演王家卫遇上功夫，观众会看到什么？是《阿飞正传》中的放浪寻根，还是《重庆森林》中的喃喃呓语？是《花样年华》中的隐忍克制，还是《东邪西毒》中的自我放逐？在王家卫这里，或许可以化用佛家看山的诗句，“你看到的不是功夫，你看到的就是功夫。”正如王家卫所说，“功夫就是时间”。他的新作《一代宗师》拍的还是时间。

　　7年案头工作、3年实地走访、3年南北取景拍摄，拜访民间百位武术宗师，用“千呼万唤始出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终于，《一代宗师》于1月8日公映。这部影片不是投资最高的影片，但肯定是最“奢侈”的影片，因为它费时、费心。梁朝伟、张震等大腕被它“捆绑”三四年，章子怡甚至表示以后再也不拍功夫片，足见影片对其影响之深。日前，该片在京召开了首映新闻发布会，主创们纷纷道出自己的宗师缘。

　　王家卫

　　功夫是我从小的梦想，在拍摄的过程中，我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东邪西毒》英译为“时间的灰烬”，从那时起，王家卫已开始借武侠片浇时间的块垒。《2046》中，周慕云已开始书写武侠小说，到了《一代宗师》，王家卫终于不再小打小闹，而是彻底地拥抱“功夫”。王家卫说，“拍《一代宗师》，走这么多路，见这么多人，我很享受。功夫是我从小的梦想，在拍摄的过程中，我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有我不熟悉的情怀，一旦走到这个空间里，很难走出去，这里有太多动人的故事，我无法忘记在太原火车站练拳的老师，在山西守在戴隆邦家的公安，他们不离不弃，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坚持下来，但我看到后，我觉得我一定要把它记录下来。”

　　在纪录片《宗师之路》中，王家卫曾谈到了他对叶问的兴趣起源，“1996年，我在阿根廷拍《春光乍泄》，有一天在火车站的报摊我看到一堆杂志中的两个封面，一个是毛主席，一个是李小龙。这个报摊杂志的读者都是年轻人，对他们来说，这两个人是偶像，是英雄。我是从小看李小龙的电影长大的，我喜欢看他的电影。但是我没想过他死了20年之后，还有这么大的魅力。那时候我特别想拍一个李小龙的故事，但李小龙的电影已经拍过了，我就想李小龙的师父应该是什么样的？是什么样的人培养出这样一个人物？”

　　一开始，这只是叶问的故事，后来，却变成整个民国武林的故事。王家卫说，“从叶问开始，就是从一棵树开始，最后观众看到的是整个武林。戏里面，他们都可能成为宗师，最后却只有两个人成为宗师，这是时势使然。因此，《一代宗师》不单讲武功，他更讲武行人的仪轨、情义和礼。宫二报仇的时候，走到马三家里，在门外说我敬你是师兄，这种情形在今天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但这就是礼。”

　　面对漫长的拍摄周期，王家卫自嘲为“拖稿王”，他说，“叶准老师告诉我，凡是练不好功夫的，都是因为舍不得，我就是舍不得。《一代宗师》有那么好的故事、那么好的演员、那么好的团队。他们都无偿支持我做这件事。要不是因为人生是有限的，我愿一直拍下去。”

　　章子怡

　　这三年来从训练到拍摄，身体处于超负荷的状态

　　章子怡，她是《卧虎藏龙》的玉娇龙，她是《一代宗师》中八卦掌传人宫二先生。从桀骜叛逆的玉娇龙到刚烈决绝的宫二先生，她是在重复旧路，还是彻底改变？她说，“从1999年拍《卧虎藏龙》到14年后的《一代宗师》，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这是个从力量到尊严的过程。我看了全片后，几乎一晚没睡，辗转反侧，我想以后可能不会再拍功夫电影了。这三年来从训练到拍摄，身体处于超负荷的状态，接近崩溃。日后恐怕也没有一个角色可以超越宫二在动作上的表现了，王家卫导演给予宫二的精神，在武道上已经达到极致，以后也没办法再遇到这样一个角色了。”

　　梁朝伟

　　没想到40多岁竟然学了功夫

　　相较于章子怡的痛苦，梁朝伟把此次拍摄形容为“好玩”。作为王家卫的御用男演员，这是他最与众不同的一次演出，过去拍文戏总是拍10条、18条，这次却拍得很快，这让他很好奇自己演得有那么好吗。梁朝伟说，“这4年，我经历了很多，我七八岁的时候喜欢功夫，但没机会学，没想到40多岁竟然学了功夫，很好玩。我从没在王家卫的片子里演过这么正面、有正能量的角色。看叶问宗师的照片，完全不像一个会功夫的人，长衫、儒雅、斯文，但是很沉稳。他一生的经历起伏很大，却很淡然面对生命。导演希望我是李小龙和叶问宗师的合体，斯文和霸气的结合。能为师徒，两人一定有相通的地方，我想叶问一定很乐观，不然怎样面对生命。”

　　王家卫呼应道，“我拍这部电影最大的感受，就是宫二先生在片尾的最后一句话。她选择的是身后生，而叶问选择的是眼前路。叶问是清朝光绪年间出生的，一生经历了北伐、民国、抗日等几个时期，大时代成就了他这样的人。每个人在大时代的面前都面临选择，叶问和宫二都选择了自己的路，能走完这条路一定要有正能量支撑。因此，这部电影不单带给观众民国武术家行为、态度的美，更希望让人看到中国人的美。”

　　与梁朝伟、章子怡不同，饰演宫羽田的王庆祥则是第一次和王家卫合作。谈起与王家卫的合作，他数度哽咽，“与王家卫导演的缘分始于上世纪90年代，我偶然看了电影《重庆森林》，但是并不知道导演是谁，越看越激动，越看越投入，看到最后的时候，我泪流满面，我也说不清楚这是高兴的泪还是激动的泪，但它确确实实打动了我，后来我知道了是王家卫导演的，我开始关注王家卫。曾经有个一闪念的想法，我能不能演他的戏。没想到十几年后，我接到了王家卫导演的电话，让我演一个角色。王家卫拍电影不要命，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其他的生活。”

　　为了传达出民国武术家们的精气神，梁朝伟、章子怡、张震等演员都进行了残酷的武术训练。据悉，有一场打戏拍了30个通宵，拍完之后，梁朝伟直接住进了医院。

　　徐浩峰

　　《一代宗师》不仅画面优美，而且还很有思想性

　　作为《一代宗师》的武术顾问、编剧，同时自己又是练家子的徐浩峰，对《一代宗师》的观感恐怕是最为多元和丰富的。徐浩峰说，“《一代宗师》跟其他的功夫片是是不太一样的，是符合历史的，当时的中华武术会是想改变中国人的根性的，《一代宗师》的叙事是建立在历史引擎的基础上的。在上世纪80年代之前，电影是非常高级的，已经摆脱了就事论事，因果叙事的模式。但是过了上世纪80年代后，电影人反倒去追求求二流的形态完整，对诗意、更有概括力的电影形态普遍放弃了，现在每年全世界坚持拍这种电影的人，就只有有数的那么几个人。王家卫电影的概括性，挪用到我们武林中来，并坚持下来，这是很难得的。《一代宗师》不仅画面优美，而且还很有思想性，一场打斗的戏，可以用一个细节改变整个情境，有诗意。我们武学上讲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因为传统武术，不看手脚动作，而看躯干动作。《一代宗师》中有些很短的镜头并不是为了加快节奏，而是突出民国武术家身形的变化，剪辑得很内行。”

　　邹静之

　　这是我近几年看过的品质最高的电影

　　作为编剧之一的邹静之则把《一代宗师》比为棋局。他说，“王家卫曾对我说，戏就是棋。现在为什么出不了千古名局，过去一盘棋下6天，现在6个小时结束，这就是差距。在写剧本的时候，他拿着厚厚的一摞资料给我，迅速地翻阅看，让我看里面标注的部分，我感叹他得下多少功夫才能对这么多资料如此熟悉。后来我去金楼片场，发现真是螺狮壳里做道场，我很纳闷王家卫是怎么把那么小的场景拍得这么丰富的？我想这是我近几年看过的品质最高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