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昨天，组里的一个演员表演杀青，这意味着持续两个多月的《推拿》接近拍摄尾声。不知怎的，心中总是涌起阵阵伤感。我们在现场拍摄18集12场的时候，大家莫名地在现场疯狂地笑着，据说是小孔（刘薇薇饰演）傍晚吃了南京的小龙虾。我喜欢这个剧组和谐并且充满活力和无穷动力的拍摄氛围，每个人都为自己的角色而努力着，与自己的角色相处愉快。我发现随着小说《推拿》的原著阅读，逐渐更深刻地理解着我饰演的金嫣，理解着她悲剧色彩下那份对于爱情的勇往直前，那种死不回头的气势磅礴。她爱她自己，更爱芒来（李梁饰演），她曾经以无疑的态度尖锐地刺向邓晓梅（徐子宣饰演）。因为对于她来讲追求芒来的过程是如此的惊心动魄，仿佛踩在钢丝上，随时可能因芒来的消逝而掉进无限的深渊。金嫣是那样地执著，由此感动着高唯（吴晓丹饰演）和都红（李依依饰演）。她来到推拿中心后先后遇到了同事们：她的老板沙复明（濮存昕饰演）、张宗琪（高亚麟饰演）、王泉（张国强饰演）、小孔、芒来、张一光（田浩饰演）、高唯、都红、马跃（缪俊杰饰演）、盲人夫妇以及做饭的前大厨韩秋霞（赵倩饰演）和后大厨崔云（李菁菁饰演），还有她的情敌邓晓梅。虽然在原著里邓晓梅在给了芒来她的第一次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但为了增强戏剧性，改编剧本里她带着对于芒来的情又回来了。由此，金嫣走这条追求爱情的道路非常艰辛。她想用全部的热情打动“杜鹃啼血”的芒来，可是她的努力好不容易见到成效，接着悲剧就发生了。

　　一切仿佛命运的捉弄，让她一次次陷入自己癫狂的爱情世界里。我相信如果有把利刃，在爱情失败的瞬间，她可以插向自己的胸腔，深深的，并且看着迸发出来的鲜红血液喷溅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然后放声地大笑，笑这个世界的悲凉，笑自己被爱情神话背离，笑自己忐忑的命运。

　　怀着被金嫣的深切触动，我从去年11月出发了，先是阅读电子文本的小说原著，接着是文学剧本，再后来是分镜头剧本，持续的是小说真正的正版纸质原著。我感慨导演对于整出戏的投入，每一次在那间铺满孔雀毛的房间里讨论剧本的时候，演员们都可以听到导演激动而亢奋的人物描述、细节复述以及对于整个拍摄风格的定位设想。就这样，在4月7号开机仪式上每个人都虔诚地许愿，我在心里想：希望这部戏拍得顺利。很俗套的一个愿望，却是发自内心真诚的祈福。

　　虽然在拍摄的过程中我们经历了种种不同的状况，但是内心仍旧像导演一直的状态，亢奋着。据说在昨天这个演员杀青前的那场戏拍摄时，导演流泪了，没有亲眼目睹，但的确可以理解导演心中那份真诚的感动。最为难过的是到达南京石湫景地棚内，那里的蚊子无数，并且可以抗拒防蚊水、花露水，不顾生命危险来啃咬大家的皮肉。每个人像烂桃一样，除了脸部，身上几乎布满了大小红肿的包。可是如此仍然没有击退大家一丝的创作热情，工作时间被调整至中午11：00至凌晨两点前。我知道，快乐依旧存在。这从创作的气氛中可以明显感受到，听不到任何的抱怨，听不到任何的不满，大家快乐地工作着。尽管，时常可以看见面颊上的疲倦，可亢奋始终没有消逝。不知道别人，反正我一直都沉浸在这种创作氛围，如同持续排舞，不觉得疲倦。虽然没有舞动时的那种汗水，但起伏的内心一直高涨着热情。这种热情可以忽视蚊子的叮咬、拒绝外部商演的邀请，全情地投入。其间，确实离开剧组几趟，都是因为政治任务的演出。可是一离开，满心的纠结，像一个青春期热恋的姑娘，一边想着娘家的妈，一边惦念着婆家的心上人。

　　一天夜间，我听到有人在争吵，真诚地争吵。闭上眼睛，弥漫在夜色下的男女声音那样的动情，逐渐我清晰地听见“孔佳玉”,“孔”，“孔”，“孔”……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是剪辑房里的小伙子们在夜以继日地工作，会心一笑，虽然没有人看到，但是感受到了另一种创作的激情。演员其实相对剧组其他工作人员还算是比较“享福”的，拍完即可收工，而其余的工作人员继续要完成当天的拍摄计划。普通大众都觉得摄制组神秘得很，其实是辛苦得很，让工作人员疲倦到极点。最终呈现的完美结果都服务了演员，扬名，吐气，把最好的那一瞬间留在屏幕上。

　　真的快杀青了，我那没出息的伤感一次次地涌向心头，大家都通过微群给以各种安慰，可安慰毕竟只是安慰，无法替代我难以抑制的伤感。我只能在收工入夜后把我的这种伤感寄托在文字身上，一字、一句地舒缓着我的情绪，滤清我的神经。我真的不知道日后是否再可以碰到这样如火如荼的剧组，我爱这个剧组的每一个人，更爱金嫣。我曾试图想象作者在创作的时候，那种亢奋和文如泉涌的状态。感谢毕飞宇老师，也感谢康洪雷导演，让我走进了一个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世界，一个表面黑暗，但实质明亮、清透的世界。你们让我获得勇气，让我更加坚定地相信生命都是平等的，不在于身体的健全，而是生命的不同蓬勃。你的文字和你的拍摄让我深切地爱上自己的角色，与角色相处得不仅愉快，更加挚爱。我爱死了金嫣，爱死了芒来，爱死了那种飞蛾扑火的绝望和彻骨的悲观。

　　时光荏苒，待到年长之时，我会认真怀念起这段拍摄《推拿》的日子。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种爱，谁能相信呢？只有我自己。无数的感动和伤感在收工后抒写这篇文章时怅然泪下，同事们还在认真拍摄，我独自一人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抒怀。我想，我真的是爱上了。

　　（作者为青年舞蹈家王亚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