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侨民斯泰潘,1960年出生,9岁随父母来到荷兰,并成长为一名设计师。近日,这位游走于不同文化间的“异乡人”讲述了自己的家庭故事、文化体验和文化心理。
和很多捷克人一样,1969年,斯泰潘的父母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祖国。“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要离开,因此也没有告别,我们不得不放弃一切。”斯泰潘说。“我再也没有看到过爷爷奶奶。”斯泰潘至今为之深深悲伤。一家人在荷兰弗里斯兰省的朋友家里住了3个月。“两周时间里,我高烧不退。”斯泰潘说,“我叫它‘抑制性发烧’,抑制失去故乡的痛苦。”“除了记得当时不断念叨着要回布拉格找爷爷,我已经记不得其他任何事情。”
后来,斯泰潘的父亲找到了一份临床心理医生的工作,举家搬到鹿特丹附近的呼维莱特小镇。再后来,全家搬到了海牙。
“1990年5月,我飞回布拉格。发现大家都非常感性,整个社会朝气蓬勃,百废待兴。我见到了留在那里的家人,带他们去了市里最好的餐厅。不管你信不信,我们9个人的花销还顶不上在伦敦一个人吃饭的费用。”斯泰潘此时已经是个青年了,故地重游激发了他的想象。
“这座城市过去和现在都很美。在一个小男孩的眼睛里,布拉格是我玩耍、生活过的地方。在一名设计师的眼睛里,布拉格的建筑风格多样,可以说是一场视觉的盛宴。我非常感谢父母,正是他们的英勇决定,给了我独特的视角。”
此后,斯泰潘每年都要回捷克。他认为自己非常幸运,能够为捷克著名设计师博雷克·西伯克工作。博雷克是欧洲三大设计师之一,在阿姆斯特丹和布拉格都有自己的工作室。“我也见证了布拉格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发展,它逐渐成为大家喜欢的旅游胜地。对于想体验欧洲文化的人来说,去布拉格非常经济实惠。”
当被问及是否有搬回捷克的打算,斯泰潘指着脚下说:“我想过一段时间,但最终决定不回去。这里是我成长的地方、上学的地方,这里是家。”“我发现,在捷克侨民中,存在两种人:一种人喜欢朝前看,适应了当地,有了新生活;一种人总是往后看,从来没有停止过比较,一只脚还留在捷克。”他笑着说,“后一种人中,很多回国了。”
在西欧人眼里,东欧人的性格相当矛盾。对此,斯泰潘是如何描述的呢?“捷克人免不了承受斯拉夫的忧郁和感伤,他们不是乐观的人,这很容易理解。”他说,“几个世纪以来,我们多次被入侵,二战成为痛苦的集体记忆。当德国纳粹开始四处抓人的时候,我的父亲才8岁。他们处决了我的爷爷,我的外曾祖母也是同样的命运。类似的事给捷克每一个家庭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面对任何一个渴望开始新生活的人,斯泰潘总是建议选择荷兰。他认为,荷兰社会秩序良好,人民自由温和。“其实,在上世纪60年代,荷兰更开放、更宽容。我父亲甚至在不会讲荷兰语时,就得到了临床心理医生的工作,荷兰为愿意努力工作的人们提供了机会。关于荷兰,唯一需要批评的就是它的天气。”他转了一下眼睛说。
提到荷兰民族精神的特点,斯泰潘引用了两句谚语,一句是“他在你的面前”,一句是“他不在嘴巴上放任何叶子”。后一句话是说,以前的演员经常会拿一片无花果树叶遮在脸上,从而保有一定程度的匿名性。用这句话来形容荷兰人的直言不讳,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嘴巴上不放树叶”的荷兰人一点也不觉得当面批评有什么不妥。“当然,荷兰人也非常灵活,欢迎也愿意妥协。”他沉思了一下说。
当问及什么书和电影有助于深化对荷兰文化的理解,斯泰潘说:“我喜欢海拉特·雷弗的《黄昏》。二战以后的生活就是那样,今天还在影响荷兰的精神。荷兰语不是最优美的语言,但是书里的荷兰语非常优美,这很不容易。”“还有一本书,我也非常欣赏——赫尔曼斯的《达摩克利斯的暗室》,尽管故事发生在荷兰,但探讨的问题是普世的。至于电影,我喜欢华麦丹的《阿宝》,反映了荷兰社会的‘笨拙’和魅力。”
最后,斯泰潘深情地说:“希望荷兰人能多一点浪漫,多一点非理性,不时做些疯狂的事情。这将是我斯拉夫的忧伤的最好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