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篆隶书法艺术的一座高峰
——论沙曼翁的篆隶书法艺术
沙曼翁作品
沙曼翁是当代著名艺术家,在他的一生中,由于其天赋、勤奋与努力,在书法、绘画、篆刻、文字学等多方面均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沙曼翁书法诸体皆能,而尤以甲骨文、小篆以及隶书著称于世。其学书的路线初取法篆隶,取法秦汉以上,并融合简牍书风,开辟了一条迥异于清人篆隶的书风,平实而高古,成为当代篆隶书法艺术的一座高峰,非常值得研究与借鉴。
自觉的艺术创作都是建立在一定的理论基础之上的,习书者必先梳理书法历史的发展脉络。在中国书法的历史中,秦汉之后篆隶书法的鼎盛当数清朝,有清一代,篆隶大家辈出,无论在创作还是理论上均有杰出成就。沙曼翁于书法尤擅篆隶,他始终恪守篆隶写秦汉的学书原理,认为秦篆和汉隶是中国篆隶书法的高峰,清代篆隶书法虽然也呈复兴之势,并形成又一篆隶高峰,且名家众多,但终不及秦汉。学习书法须探本溯源、取法乎上,合乎古人论书“书法必从植其本始,学书从篆入,犹为学之必自经始。学书不篆,犹文家不通经也”“非究于篆、无由得隶”。沙曼翁秉承先贤书法艺术创作理念,认为“学习汉隶、汉分书,必须先学籀篆,因为汉代隶、分都是篆书中变化出来,断没有不明籀篆,而能写出高古的隶、分书的,而且还将不可避免地写出错别字和俗体字”。他曾对我说:“我是先学篆书后学隶、分书的,一方面是因为学习篆刻艺术的需要;另一方面,这是因为隶、分书是从篆书中变化而来。不通篆书,学写隶、分书只能是依样书写,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成为一知半解的作品,也说不上有什么艺术水平的了。”
沙曼翁的隶书直接取法汉碑,曾临习多种汉碑,并借鉴最新出土的简牍、帛书资料,从中汲取养分。所作隶书得《华山碑》的细腻、《曹全碑》的圆熟、《礼器碑》的劲挺、《石门颂》的率意,最终形成自己独特的隶书风格。自上世纪中叶以来,随着大量考古材料的发掘,甲骨、钟鼎、简牍、帛书、诏版、权量、封泥、刻石、写经等书法资料的接连出版,使当代书法家站到了一个新的起点,沙曼翁也非常善于利用这些成果。在当代篆书体系中,擅写甲骨文书法的书家不多,写得好者尤其少见,而沙曼翁充分运用大量甲骨文的资料直接临写,使所作甲骨文书法达到了一种虚和空灵的境界。此外沙曼翁不仅将主要精力放在小篆上,对于大篆也有所涉猎,凡籀、篆文字也有深入探究。如写甲骨文,与前辈书家不同处在于,他十分重视殷墟甲骨文的自身特点,运笔着意表现出刀刻的味道,力求写来劲挺有力。
事实上,在沙曼翁的笔墨世界里,篆隶书法如水乳交融,难以区分。经过长期的实践摸索,沙曼翁在古稀之年实现了“篆隶通变” ,在他的笔下,篆隶融冶一体,古意新姿,自然妙得。几十年来,他神游于殷墟甲骨、两周金文、秦篆汉隶,终日与钟鼎、简帛、诏版、权量、碑碣、砖瓦等为友,把篆书的笔法结体、草书的笔情墨趣有机地融入隶书,又把简帛书的自然天真之趣与碑刻隶书的浑厚古朴之气相调和。此外,沙曼翁还是一位擅长用墨与水的大家,将中国画的水墨技法充分运用到书法创作中,对书法的线质进行大胆尝试。沙曼翁曾举例,“清以前书家大都喜欢用浓墨重墨,而现在用墨讲究干湿、浓淡的变化,这就是创新”。他还说:“近几年来,我不断地探索书法艺术,写籀、篆、隶、分、行等各种书体,不仅着意于结字和章法,而且更注重用墨的变化。在一幅作品中讲究字的大小,墨色的干、湿、浓、淡,产生了明显而强烈的对比,使它有神韵、有变化。”沙曼翁还敢于运用古人慎用的枯涩之笔,使线条润中带燥,力追毛润涩畅、苍浑劲健之感,用他那独特的笔墨去表现极富感染力的韵味。
沙曼翁不仅在艺术上严格要求自己,更尤为强调艺外功夫,认为这是将艺术推向崇高境界的必由之路。“当今之世,虽然时易事迁,与往昔不尽相同,但在书、画、印,以至在其他艺术领域的创作中,那种趋时媚俗的奴俗气,仍然是书、画、印等艺术界中的大忌,终究是要不得的大毛病”,他说。读书能医俗气,书法重要的是书卷气息,而这种气息只有多读书才能产生,且还是才情、学问、人品、气质、思想等内在因素的多种反映。因此,沙曼翁平时十分喜爱买书、读书,读到一些好的字句还会随即抄录下来,我从其游,常见其在床头灯下读书。其书斋中除文房四宝、花草之外,更多的是书刊。我曾在沙曼翁的书橱上见到“一日不读书,其言无味”的字条。他还曾言:“一日不读书,犹如三日不洗脸。”以强调读书的重要性。
关于书法的创新一直值得我们深思和探研。沙曼翁倡导学书必须在深入学习古人传统经典之后,再注重追求艺术的创新。他常常告诫后学,“师古不能泥古,不然终是奴书”。沙曼翁60岁后曾自刻“不为古人奴”,以及“日日新”“得古法,出新意”“与古人有异同”等体现其“求变出新”艺术主张的印章,寄托了他锐意求变、立意创变的心路。不同时代的书法面貌有不同的变化,从殷商一直到两周、秦汉、再到唐宋,书风、书体是逐步变化的,这说明变化具有时代性,而非故意人为。学古人不是目的,最终要能学古人而能变古人,逐步创立自家风格。如今,快节奏的生活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们对传统书法艺术的欣赏和追求,相对于行草书而言,隶书、篆书、楷书这些“静态”书体受到了冷落。纵观各类书法展览,篆隶作品入展者甚少,水准高者更是凤毛麟角,即使一些获奖作品也仅仅停留在写得像古代或现当代某一家的层面,出现缺少创新和水准低的现象。
就篆书而言,当代书坛写“楚篆”和“中山王”者越来越多,写清代诸家篆书风格的越来越少,直接取法正宗秦篆的更少。一些习篆者即使能写某家某派的篆书,但不研究文字学,以至错别字不断,还有些习篆书者并不研究古文字学,所写的篆书不是文字“假借”用错了,就是文字“分期”“地域”不对。更有甚者,所写大篆往往从后来的小篆或楷书结构中任意拼凑而成,然后再把字变形,做成“假古文”。当代隶书,虽然有一部分直接取法汉碑,但不研究与之有传承关系的篆书和文字学,达不到篆隶通变的境界,以致在隶书的创新上难有突破。其次是取法清代隶书或现代某家某派隶书,着意写像某一家,境界不高。再次是在缺乏汉碑基本功的情况下,着意取法简帛书,并且将隶书“草化”成为一种流行,逐渐放弃了以汉碑隶书为主要取法对象的做法。由此造成当代篆隶书法作品创作趋向弱化、单一、无创新,当然其中原因也是多方面的。首先,就书法本质而言,秦篆和汉隶是两个不同历史时期的代表性字体,其艺术高度不易被后人超越,后人也难以走出其风格,从而避开向秦篆汉隶碑刻书法的取法。其次,随着社会的发展,社会分工更加精细化,使得艺术创作趋于单一,很大程度上束缚了艺术的创新和发展。再次,由于生活节奏的加快,人们缺乏宁静的心态来创作相对静态的篆隶书法,而当代书坛的名利场也使得相当一部分书法家缺乏艺术创作动力,这些因素都制约了当代书坛篆隶书法创作的创新和发展。而反观沙曼翁先生在篆隶书法上取得的卓著成就给当代书坛的启示是多方面的。
沙曼翁是一位坚守传统文化的智者,终其一生苦心孤诣探索艺术,取得了卓著的艺术成就,给当代书坛留下了一份珍贵的艺术遗产。他几十年来的艺术追求,启示着当代书法人应深刻地去思索艺术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