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个湖南老兵的抗战记忆

——记湖南图书馆抗战老兵口述项目

　　历时5年，足迹遍布湖南省内14个市州，行程数千公里，寻访103位抗战老兵，采集口述录音资料12200分钟、录像资料12000分钟，相关图片2000余幅……湖南图书馆开展的抗战老兵口述项目通过抢救性寻访湖南省内抗战老兵，记录整理了老兵们记忆中真实生动的抗战历史。根据老兵们的口述实录整理的《湖南抗战老兵口述录》已于今年5月出版，成为国内图书馆第一本针对所在区域内原国民党抗战老兵的口述实录。

　　抢救性寻访：记录老兵们最后的抗战回忆

　　早在2008年，湖南图书馆研究馆员赵惠和她的团队在“寻找城市记忆”的寻访中接触到了王光亚、易庆明等抗战老兵，觉得这个群体很有价值，便开始断断续续寻访抗战老兵，记录他们的口述实录。“抗战期间，湖南是战斗最多最为惨烈的正面战场之一，图书馆有为历史正言、为抗日英雄正名的责任和义务。”赵惠说。

　　在馆里的大力支持下，从2009年到2012年，赵惠、徐志等10余位湖南图书馆工作人员先后参与了对湖南省内抗战老兵的集中“抢救性寻访”。每次寻访，三人一组，扛两台摄像机和两面印着“寻访抗日老兵”的红旗，一面用来请老兵签名，一面用作拍摄背景。很多老兵住在偏远山村，汽车无法直达，他们就扛着设备和红旗走过长长的田埂，甚至翻山越岭。

　　赵惠告诉记者，当时国内对抗战老兵关注度不高，他们只能通过史料、黄埔同学会等组织打听一些老兵的下落，并通过老兵再找到他们的战友。“因为不知道具体地址，要边走边问路，时常因为听不懂当地方言而走了很多冤枉路。”赵惠回忆说。

　　几年下来，寻访组成员几经变动，赵慧是唯一一位去过全部103位老兵家中的寻访人员。

　　老兵口述资料的整理也是一项繁杂的工作。参与过寻访和资料整理的湖南图书馆宣传推广室主任徐志告诉记者，他们曾经用了两个多月时间集中整理老兵口述实录，每天下班后都加班至晚上10点半左右。“老兵们的方言色彩很浓重，要反复听，还要经常找熟悉方言的人帮忙，或通过电话与老兵本人核实。另外，老兵们大多已是耄耋之年，思维断断续续，我们既要把他们片段的叙述整理通顺，又要本着对历史负责的态度，不进行过分修饰，难度很大。”徐志说。

　　令赵惠遗憾的是，由于有的老兵叙述十分碎片化，难以独立成文，她带队寻访的103位老兵最终只有87位被收录进《湖南抗战老兵口述录》中。成书之后，湖南图书馆送给每位老兵两套书，拿到书的老兵都十分高兴，但徐志告诉记者的数字，却让人久久不能释怀，“在送书的过程中，我们了解到，我们寻访过的103位抗战老兵，如今仍然健在的已不到六成。”徐志表示，“健在的老兵越来越少，身体状况大多不容乐观，很多人的思维也已经不清晰，未来的寻访几乎不可能了。因此这本书记录的可能是很多老兵的遗音。”

　　精神触动：感悟老兵们苦难中的豁达人生

　　赵惠告诉记者，他们寻访的居住在偏远市县的老兵大多生活艰难，有的无儿无女，晚景凄凉。

　　1918年出生的孤寡老人刘卓成是赵惠印象最深的老兵之一。他住的房子十分破旧，厕所没有门，家里没有电，也没人照顾，生活起居都靠他自己一人。“我们去采访时是3月，乍暖还寒，90多岁的老人穿着一双破烂不堪的棉鞋和磨得油亮的旧衣服，颤颤巍巍地向我们走了过来，这个场景至今还总是出现在我眼前。”赵惠说。“后来，图书馆拨了经费，我们可以为每位老兵买50元以内的礼物，有时候我们实在不忍心，也会自己再贴钱表示点心意。”

　　令寻访组成员深有感触的不仅是老兵们的艰苦生活，更有他们面对苦难时的豁达。“他们人生中最宝贵的时间在为国家和民族战斗，九死一生，后来又受了不少委屈，但采访中他们从没流露出对生活的抱怨。”徐志说。

　　住在土坯房里的株洲老兵黎模达曾经上过战场，被判刑关押过，但他永远笑容满面；黄埔出身的易庆明，曾被日军毒气熏坏一只眼睛，现在日子过得拮据，但仍十分开朗，能用流利的英语背诵自己当年报考黄埔军校时的演讲段落……

　　“对待过去的历史不要总是停滞在情感发泄，不要对受过的委屈念念不忘，国家已经走入了历史发展的正轨，老兵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影响社会，影响下一代。”曾任无线电台台长的老兵刘俊明说。

　　创新视角：还原小人物眼中的真实历史

　　步兵、炮兵、工兵、侦察兵、运输兵、后勤医护兵……《湖南抗战老兵口述录》中涉及了多兵种的抗战情况，而且几乎涉及了在湘抗战的所有部队。

　　据徐志介绍，书中所寻访的老兵们大多数是中下层官兵，文化程度、能力水平各异，既有国难家仇中自觉投身抗日的黄埔嫡系，也有抽丁入伍投身抗日的社会底层。

　　“以往人们比较关注大人物的历史观，很多抗战高级将领也都出了回忆录，但他们难免在某些细节处有所隐恶，而普通士兵无需考虑历史评价，回忆往往更为真实。”徐志说。赵惠也认为，普通士兵的叙述往往涉及精英人物的回忆所不能折射的历史末梢，二者可以结合起来佐证。

　　《湖南抗战老兵口述录》中收录的抗战老兵口述，基本叙事完整，回忆清晰，番号准确，有大量专业的录音录像资料作基础。对每一个老兵口述中涉及的背景，湖南图书馆编著者团队以其专业的信息检索能力，将其变成小贴士和背景资料穿插于正文中，使该书具备了更高的学术价值。

　　湖南图书馆馆长张勇表示，保存和传承湖湘文化和历史是湖南图书馆的职责，也是图书馆丰富馆藏的需要。“此前对史料的保护主要限于图书等有载体的史料，现在我们正在逐步丰富包括音频、视频等多种形式的馆藏史料。”张勇说，“抗战老兵口述历史项目赋予历史洪流中的小人物以话语权，丰富了湖南抗日史料的内容，改变了‘精英历史’的思维方式，提供了一种新的历史思考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抗战老兵帮扶项目和福利保障政策制定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