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善治有底气
“你们村干部每天忙着上面派来的活儿,到底是‘钦差大臣’还是‘村民代表’?”要是以前,面对村民这样尖锐的提问,江苏苏州太仓市沙溪镇中荷村村委会主任曹峰可能还有些底气不足,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2008年10月,太仓市在全国率先开始“政社互动”探索。用太仓市委书记王剑锋的话来说,“社会治理并不只是政府的事,而是把基层自治组织请进来一起参与”。2010年3月,该市列出“两份清单”,明确规定凡村居自治事务,放手其自主管理;政府部门行政事务,不得随意下派。这一改,政府下派给村居的事务减少了64%。
“角色转变了!”曹峰对此感触颇深,“以前村委会和镇政府是上下级关系,现在变成了协约式的伙伴关系,村委会也真正成为村民的代言组织。”变化在一日日地进行着:责任状取消了、台账减少了,补贴却多了。
对角色之变感同身受的,还有太仓市璜泾镇西塔社区主任周文新。这个社区有两条商业街经过,一条园林路,一条怀仁路,因为年久失修,园林路早在2010年就开始翻建。但就这么个好事,偏没有得到附近老百姓的理解:“修之前没听居民意见,修路是为了政绩”。更有沿街商户抱怨,“因为修路而关门,营业损失算谁的?”甚至上访到了太仓市政府。
因此,当怀仁路列入璜泾镇2013年的民生工程后,镇里决定将修路的“拍板权”交给居民。一个月时间,社区搜集到居民们意见90多条,涉及道路工程、街面改造、污水管道等诸多方面。在由镇工商、城管、司法、信访等部门以及党员代表、居民代表和商户代表共同参加的4次座谈会上,讨论通过了怀仁路改造工程实施方案。
直到这条路竣工通车,所有问题与矛盾都在社区内部得以解决,没有发生过一起居民纠纷。“修这条路,我们都说好。”曾对修路忧心忡忡的社区居民朱金斗说。
目前,政府主导和社会共治结合的社会治理新模式已在苏州全市推开。江苏省委常委、苏州市委书记蒋宏坤说,我们将努力形成政府调控同社会协调互联、政府行政功能同社会自治功能互补、政府管理力量同社会调节力量互动的新型社会治理模式。
拆迁修路等公共事务,如何兼顾个人利益?小区修浴室引发争议怎么办?面对日益多样化的“百姓需求”,单靠政府一个公共服务“窗口”的标准化服务,无法“一招鲜,吃遍天”。解决“社会毛细血管”里的问题,需要社会主体共同参与。
问题倒逼改革,改革在解决问题中逐渐深化。自2012年开始,苏州市在全市推广“政社互动”的社会治理新模式,治理主体从政府包揽向政府主导、社会共同治理转变,让政府调控同社会协调互联,政府行政同社会自治互补。
从责任状到协议书
厘清行政权力与自治权利的界限
不久前,太仓市沙溪镇中荷村村委会主任曹峰与镇长潘红忠签订了《基层群众自治组织协助政府工作事项》的协议,其中有关安监工作由镇里委托中荷村办理。
2013年起,沙溪镇安监办废止了以往与中荷村签订的安全生产责任书,转而签订安全生产委托书。村里指派一名工作人员担任当地的安全生产监督员,由其承担当地的安全生产监督任务,镇安监办负责业务指导、经费保障、工作考核,村负责人员管理与工作监督。
这一改变,最高兴的是曹峰。“由责任书到委托书,虽然只改了一个词,实则显示镇政府摒弃了简单的行政命令式管理,转而与村建立了委托合作的关系,算是给我们松了绑。”他介绍,2013年实行委托管理后,各村(社区)共自排自查各类安全生产隐患152起,全镇70%以上安全生产事故隐患的排除都是由村(社区)安全生产监督员在第一时间上报的。
“政社互动”,转变首先体现在政府与社会重新确定各自边界。苏州市明确规定,凡村(社区)自治事务,放手让其自主管理;政府部门行政事务,不得随意下派。目前已整理出10项“自治组织依法履职事项清单”,清理出的“行政权力限制事项清单”则由原来的78项减少到28项,减少六成多。
走进中荷村,村委会门前告示栏里,贴着两份清单:《基层群众自治组织协助政府工作事项》、《村民委员会依法履行职责事项》,引来村民驻足查看。
记者从清单上看到,一些政府部门的事项,因无法律依据和市级政府以上规范性文件依据,被“清理”出村委会职责;而一些本属于村(居)委会的法定工作则得以明确,比如村民用地申请审批、农业技术推广、古村落的保护等。太仓市社会办主任葛为平说,社会治理是政府的基本职能,但政府不能越位、错位、缺位,这两份清单厘清了“行政权力”和“自治权利”之间的界限。
协商共治,人人参与
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
政府不再大包大揽,行吗?太仓市城厢镇中区社区居委会主任王金亚说,有些事,自我管理能做得更贴老百姓的心。
中区社区的人民二村小区有个两层楼的旅馆,业主黄老板为扩大生意,将一层改建为一个浴室。社区居民潘阿大对此很不满:“浴室用水量大,到时会不会影响居民用水?锅炉是否安全?进出人员很杂,会不会破坏小区的和谐局面?”
但黄老板的理由也很充分:旅馆和浴室都是经过工商部门批准注册的合法公司,政府也不能取缔,何况小区?
矛盾一触即发。社区干部迅速组成由社区居民代表、业主代表及物业人员等组成的协商小组。经过沟通协商,黄老板决定尊重其他居民的意见,拆掉浴室、重新修建旅馆。
“这个事件的处理,镇政府全程都没有介入。”城厢镇镇长胡捷说,政府假如介入,不但在赔偿方面于法无据,反而会令事情更加复杂,而发挥社区自治作用,居民之间矛盾及时被内部消化了。
如今,在苏州,正在形成社会治理人人参与的局面。
王振熙是城厢镇电站村电站花苑的业主,这两天正忙着装修房子。“这个安置小区的质量很好,因为我参与了工程质量的监理。”
原来,电站花苑还没开工建设,不少村民就要求推选代表成立建筑质量的监察队伍,对新建小区现场监管,并最终确定由王振熙、高觉亮、周建初等9人组成“监工队”。“他们之中有学土建专业的年轻大学生,有曾经做过泥瓦工、木工、水电工、油漆工的老师傅,也有工作认真负责的老党员。”电站村村委会主任沈建忠说。
被村民称为“泥腿子”监工队的9人小组虽然没有国家认可的监理资质,所形成的意见也不具备法律效力,但是施工方对他们提出的意见却十分尊重。“因为我们代表了电站村全体村民,通过我们的现场监督,村民们对安置房的户型、环境、建设进度和工程质量都有了全面的了解,形成的意见和建议也能够及时向施工方反馈。”监工队队长周建初拿出一个小本本,上面记载着每次工程监理的情况。记者看到,从开工到竣工,他们共监理37次,发现问题26个,现场召开协调会25次,问题全部得到解决。
放得了,还需接得住
让更多“草根”组织长成芳草地
“方的苹果”、“花草上的笑脸”,两幅绘画充满童稚,但谁能想到作者豆豆,是患有轻度自闭症的5岁孩童。
豆豆住在苏州市姑苏区娄门街道永林社区。在社区“乐涂少儿美术”工作室工作人员的呵护下,这个小男孩的性格慢慢开朗了起来。
“豆豆刚来时,母亲一离开视线就哭闹,如何交流也不愿搭理。”工作室负责人李盟说,“我们就想方设法地走进豆豆的内心世界,了解他的喜好、主动去接他过来一起玩。”得知豆豆喜欢小汽车,李盟就陪他一起画,不厌其烦地画各种各样的小汽车,总共画了100多幅汽车画。慢慢地,豆豆脸上露出了笑容,性格也开朗起来,渐渐地与周围的小伙伴交上了朋友。
“这些工作原先都压给了政府,政府有心无力,层层下达,就落到了社区,但社区也不是万能。”永林社区居委会主任彭建和坦言,社会组织的培育和壮大,成为“政社互动”推向深处的关键,“如果没有社会组织,政府退出的事务由谁来接手呢?”
李盟创立的这个“乐涂少儿美术”工作室是入驻永林社区的第一家社会组织。这个工作室针对辖区范围内青少年群体开展服务,主要服务项目有美术指导、残疾人子女看护和其他青少年兴趣爱好培养。目前共有专职社工两人,兼职社工4人。豆豆说,他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让我感到快乐”。
但对于苏州市副市长盛蕾来说,苏州绝大部分社会组织规模偏小、专业社工人才匮乏,还难以完全独立承接政府简政放权后的公共服务。“如何对社会组织进行孵化培育,是苏州亟待解决的问题。”她说。
去年3月,姑苏区双塔社区“昌和公益坊”开园。这是一个社会组织孵化园,通过租金补贴、产品策划等方式扶持社会组织。目前,已有29家社会组织正在这里孵化。这其中,“幸福呼公益服务中心”是较为成熟的一家。
“幸福呼公益服务中心”起源于该小区居民、一家物业公司老板丁全福的献爱心活动。随着事务的不断拓展,如今,这个社会组织逐步发展成为一个爱心服务团队,服务附近的孤寡老人、行动不便的残疾人等弱势群体。“主要是为他们提供‘爱心敲门’、心理慰藉等一对一上门服务。”丁全福说。
这样的社会组织受到了居民的欢迎,也获得了政府的支持。“幸福呼公益服务中心”,共获得各级公益创投资金22.5万元。
盛蕾介绍,为培育和壮大社会组织,苏州已建成科技孵化基地20个,并从2012年开始开展公益创投活动,创意设计并实施了348个社区服务项目,惠及居民20万人次,较好地提升了社会组织的服务能力。
目前,苏州市第四届公益创投活动正在准备,预计两级公益创投资金将超过2000万元,将资助超过200个社区服务项目。
(编辑:文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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