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修复需要非同寻常的耐心和技能 记者 尚洪涛 摄
省图书馆特藏文献部古籍修复组组长梁晋保 记者 尚洪涛 摄
历经千百年岁月磨砺、流传至今的古代典籍,如今早已是珍贵文物,岁月痕迹使这些古籍极度脆弱甚至千疮百孔,只有经过一番严谨细致的“修复手术”,才能延续它们的生命。然而国内古籍保护却面临着人才严重短缺、基础设施薄弱等种种亟待解决的问题。近日,《光明日报》连续三日在头版刊发文章,披露古籍修复工作的艰难现状,以及超大量古籍持续衰老破损却无人可修的命运,引发社会各界的热议。记者了解到,陕西省图书馆馆藏30余万册古籍也在加速“衰老”,而能解救它们命运的古籍修复却正以令人揪心的“龟速”进行,令人心焦。
铝锅蒸 冰柜冻
修复办法很原始
用心、手、眼,去精心对待每一页残破苍老的脆弱纸张,就像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滚滚历史烟尘。每当面对一小片脆得几乎一触即化,已有几百岁的书页,省图书馆特藏文献部古籍修复组组长梁晋保的心就提了起来。每到这时他就屏住呼吸,用细小的镊子捏住几毫米见方的小纸片,再用毛笔尖仔细地刷上特别熬制的糨糊,小心翼翼地贴在书页的残破处。他说,自己修复过最珍贵的一本古籍,是距今约400年的《诸器图说》,“这部善本记载着当年各种农具器械和农业发展状况。而馆里现存的《碛砂藏》源自南宋,已有800多年历史,堪称‘镇馆之宝’。从宋到元共经历了107年才刻印完,当年康有为来西安讲学时就曾见到这部藏书,差点据为己有”。
刷子、裁纸刀、糨糊、毛笔、小木槌……这是省图书馆特藏文献部古籍修复组8名修复人员最常用的工具,一张木桌加一片硬纸面板就是工作台。其中比较先进的,是纸浆补书机、拷贝台、为建立古籍修复电子档案配备的照相器材和纸张纤维检测设备,以及一种纸张厚度的测量仪和人手一块透光补书板。记者走进特藏文献部存放古籍的库房,数十排整齐排列的、一人多高的金属柜里保存着历代留存下来的古书,一些散开的线装书已经重新缝过。
梁晋保对记者说:“古籍修复早在东晋时期就已经出现。古代人当年用的工具,我们现在基本上也在沿用着,并没有太大变化。”然而,相对于国外古籍修复的相关行业,这一套工具显得简陋和落伍。在德国、日本、美国,很多图书馆都在使用一些科技含量极高的专业仪器设备,他们古籍修复的水平、精细程度远远高于国内。“对待多年累积的微尘,国外修复人员会用到对纸张毫无损伤的博物馆专业吸尘器,可我们一般就用软毛刷手工清除”。
而国外先进的密闭式热气清洗机、超声波雾化清洗机、图书清洁机、透光复制台、真空除氮杀菌系统等仪器设备也让修复人员羡慕。因为,对待那些严重粘连在一起的古籍,咱们的修复人员只能放进锅里蒸一蒸。而那些霉变生了细菌的古籍,杀菌的办法是放进冰柜里速冻。梁晋保遗憾地说:“也许再用50年,我们才能追赶上发达国家的脚步。”
30余万册古籍
仅有8人在修复
古籍有着珍贵的史料价值。例如出版自北宋时期的藏书仅单页就价值连城,整部书籍的价值更是无法估算。此外与许多文物相比,古籍的生命力脆弱,且不可复制、不可再生,一旦损失将无法弥补。国家古籍保护中心王红蕾博士表示,古籍的珍贵价值和生存状况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目前,省图书馆馆藏的30余万册古籍中有大量受损古籍需要修复。“许多历史久远的善本古籍或珍本、孤本,由于常年缺乏保护,酸化相当严重,还有很多因虫蛀、鼠啮、水湿霉烂等变得千疮百孔。随着时间流逝,即便是现在没有问题的古籍也在加速老化,迟早需要人工修复”。面对大量衰老的古书,省图书馆仅有8位古籍修复人员来应对。“我们的修复速度已经挺快了,现在一人平均每天能修10页。”但残破古籍数量太多,这样的快速修复也仍是“龟速”。梁晋保焦急地说:“现在别说是许多有几百年历史的古书,就是一些民国时代的珍贵老画册、老期刊、老报纸都开始衰老腐烂。我们这8人修一辈子也修不完,也许要几代人努力呢。如果不抢救,这些珍贵的书籍肯定会被时光湮没,那就太可惜、太遗憾了。”
据国家图书馆统计,全国拥有古籍总量超过5000万册,而2006年时,全国图书馆古籍修复人员不足100人,最快也需近千年才能完成1000万册的修复工作。
“欠账太多”不被重视
珍贵古籍百年难修完
2007年,“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启动,国家图书馆开设了纸质文物修复培训班培训专业人才,博物馆、图书馆内部的专业古籍修复人员增长到了400余人,但与大量亟待修复的破损古籍的数量相比,人数还是显得太少,远远无法达到供需平衡。数百修复人员应对千万册古书,谁来接力这场与时间的“赛跑”成了最大的难题。
造成这样的问题,也许是因为历史上“欠账太多”。“我们从2007年才开始摸家底,全国大规模地普查、清点古籍数量,从时间上讲确实滞后了。”梁晋保说。此外,这与有关方面对古籍保护的重视力度不够也不无关系。
修补那些经过千百年岁月沉淀的古籍,更像是给脆弱的古籍做一场外科手术。比如说,修复人员最终补在破洞上的棉质补片,边缘仅能比破洞大1.2毫米。可即便是细致严谨到如此程度,与国外的修复水平相比仍有很大差距。梁晋保介绍,国外修复专家学历、素质都极高,大多拥有硕士、博士学位,对待那些百年以上的古籍,他们讲究修旧如旧,破损处的纸质成分尽量与原书保持一致,用肉眼看不出修补痕迹。“我们都留着修补痕迹,古书中的字迹有空缺也只能空着” 。
专业技术缺乏认证
行当被神秘边缘化
让一部残破古籍变得平整光洁、恢复元气,最关键的就是心细如发、手法精准。因为过硬的绘画功底,西安美院油画系毕业的薛继民在年轻一辈中,修复技术算是很好的,修书非常得心应手。但在梁晋保看来,修书不能只做修修补补的修书匠,还需要对历史知识、古文内涵、古籍版本有一定程度的研究,才能在这一领域提升水平,真正成为古籍保护专家。
在国内诸多图书馆年轻古籍修复人才断档问题相当严重之时,陕西的情况还比较令人欣慰,30岁出头的年轻人约占一半,不少人都是精力充沛的“80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劳动,年轻人能耐得住寂寞冷清很不容易。不过,大多数人还在修书匠的初级阶段停留着,距离那种懂得分辨书籍的年代、历史、门类的古籍版本识别专家还差得很远。省图书馆特藏文献部主任杨居让堪称古籍识别专家,能很快识别出古籍的年代版本等信息。但从整体水平来看,省内对古籍版本及修复等相关理论研究一直相当弱势。
目前,省图书馆古籍修复人员来源多是高校历史专业本科生及研究生,可以说,国内所有古籍修复人员都是拥有特殊技术的人才。遗憾的是,目前国家却没有给他们设置相应的技术职称评定等级,这一领域的空白,使得古籍修复人员无法参评职称,无法得到社会认可,这也成为制约修复人才后续发展的关键一环。梁晋保呼吁,希望国家尽快建立文献修复师的资格认证机制和职称评定机制,制定出规范的行业标准,使得整个古籍修复不再那么神秘和边缘化。 记者 职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