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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向芦山 亲历地震24小时

时间:2013年04月24日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陈 果(雅安市文联专职副主席)

抢运救灾物资 杨卫华 摄

  ◎ 我不相信是地震,在“砰”的一声中被震醒的那一刻。但我迅速就被“筛糠”了,人和整张大床整个房间整幢楼一起荡秋千般在弥散着隆隆声响的空中摇摆,眼前的衣柜神经质地痉挛,像一群酩酊的醉鬼,毫无理智又毫无章法地厮打在一起,嘴里不停发出咿咿哇哇的怪叫。

  ◎ 人子弹一般发射出去了,枪筒却比长江和黄河加在一起还要长。在冲出楼梯间跑到小区院子里的那一刻,我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人间的空气,这空气是活蹦乱跳的,凉丝丝地暖人。

  ◎ 空中不时传来飞机的轰鸣声,身边不时走过陌生而亲切的身影。眼前的一切让我在长时间的恐慌、焦躁、痛心、沮丧之后,第一次有了兴奋的感觉,有了坚定的自信和骄傲的资本。那一刻,我想起一句中国人都熟悉的诗:“我骄傲,我是中国人!”

  ◎ 一方是履行职责,一方是执行命令,共同的目的是托举生命,心里装的是同一个地名。两只高尚的手握在一起,本该开出最美的花来,如今却互为掣肘,互为壁垒……

  很雅的名字。安。

  这是作家彭学明散文《雅安》的开头。文章第一句就写得精彩,写出了雅安的品格和气质。雅。安。没错,这两个字的组合,就是全世界大熊猫最多的地方,雅安。

  不久前又一拨作家走进雅安,爱死了这两个字,走时大方撂下一句话:雅安,我还会再来的。

  却没有人想到一个家伙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这么杀气腾腾,这么人神共愤。

 

  地震。

  我不相信是地震,在“砰”的一声中被震醒的那一刻。但我迅速就被“筛糠”了,人和整张大床整个房间整幢楼一起荡秋千般在弥散着隆隆声响的空中摇摆,眼前的衣柜神经质地痉挛,像一群酩酊的醉鬼,毫无理智又毫无章法地厮打在一起,嘴里不停发出咿咿哇哇的怪叫。身下的床和四面的墙体似乎也下定了加入群殴的决心,不顾拦阻地要扑向对方压倒一切。可总有什么在排斥着劝阻着牵绊着,这让它们更加疯狂,更加扭曲,更加夸张,和所有心怀壮志义无返顾一往无前的敢死队一样。

  妻子吓得“哇”一声哭了。儿子还迷迷糊糊地睡着,随着床的节奏左一下右一下颠簸。

  地震。是地震,不必怀疑。而且我也几乎不再怀疑:这一次,真的逃不过了。

  这个想法却只有一秒的时间。那一秒的最后一刻,我的目光刚好落在儿子红扑扑的脸上。

  儿子红扑扑的脸让我去抱脸红扑扑的儿子。可床晃着,儿子滚着,我跪不稳,使不上力,几次都没有得逞。妻的哭声更大更凄厉了,我听到了冲锋号,摊开双手,在儿子又一次晃到眼前时将他紧紧搂住。

  我和妻同时往卫生间跑。楼晃得更厉害了,地板不容人轻易站稳。跪着挪几步,勉强走几步,又匍匐着爬几步,短短几米路的逃生姿势,宛如一套新编的体操。

  卫生间是个很不上台面的词儿,可不由得人们不惦着这里,地震的时候,更是如此。在这里,儿子醒了,妻子的哭声停了,我东游西逛的心脏重新归位了。地震停了。

  要命的一分钟,再次给我留下一条命。当然得跑,没有哪次地震不是余震频频。随手抓了一身衣服穿上,我们在地震的余波里踏浪而行。

  从十七楼抱着三四十斤的儿子沿着昏暗拥挤漫长的楼梯在随时可能与地震遭遇的情境下奔逃,虽然脚下没有明显的晃动,心情却丝毫不比地震时轻松。人子弹一般发射出去了,枪筒却比长江和黄河加在一起还要长。在冲出楼梯间跑到小区院子里的那一刻,我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人间的空气,这空气是活蹦乱跳的,凉丝丝地暖人。

  到处是人,衣着凌乱的人,穿戴严整的人,面色慌窘的人,气定神闲的人。星期六的早上是一个高科技仪器,忙的闲的勤的懒的严谨的错乱的淡定的焦躁的一看便知。只是这地震,让这仪器更加精准高效了。

  地再次抖了起来,房子又是一副狰狞面目。人们便呼呼啦啦争先恐后往空旷处跑。仪器于是瞬间失灵,人们都一个样了。

  人们都想打电话给亲人,没有人打得通。人们都想回家拿点东西,没有人敢回去。人们都希望演习就此结束,没有人不知道这是实战。

  大家很容易就想起并聊起了“5·12”。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5·12”汶川地震5周年。那年,雅安是重灾区,震中在汶川。这次呢?看这动静,震中离雅安不远,就像5年前的“5·12”,近在眼前。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经历了5年前的灾难。那天我也在家,也听到了地球的怒吼,也摸到了死神的手。只是这一次,这吼声更肃杀,这手被捏得更紧,更有痛感。

  于是不再怀疑,这次的震中离雅安不远。难道,又是汶川?!

  “汶”字的三点水是泪,“川”字是挑心剜肺的三把尖刀。这两个字,曾经让偌大一个中国痛得撕心裂肺。这一次,哪里会是疼痛的根源?

  电话还是不通。而心是通的,我相信,就像相信有人此刻正在废墟里呻吟一样。

  我把上衣脱下裹住儿子,起身就跑。妻不放心,伸手来抓,我身上光溜溜的,留下一道抓痕,跑了。

  我一口气跑上十七楼。妻抓过的地方隐隐作疼,这是家的召唤,爱的味道。除了手机和钥匙,我什么也没拿,我可以没有其它,却不能没了这召唤,这味道。

  我开车带着妻子赶到母亲小区的院子,这时大哥和侄女早已赶到,母亲和大哥笑我光着半个身子,八岁的侄女却还因为刚才的恐惧带着哭腔。这时电话勉强能打通了,妻得到双亲平安的消息,心安情定了,便拿侄女的样子打趣。百步笑五十步,她可真是健忘加勇敢。

  这时人们从手机上得到消息,震级7.0。震中在芦山县——雅安市芦山县。

  7.0,芦山。这数字和文字的组合,在人群中引发了又一场地震。

  心在那一刻,骤然缩紧。

  

  我又一次跑回十七楼的家里。穿了一件衣服,把拖鞋换成皮鞋,再次返身。

  行政中心的院子里已经陆陆续续有各单位的工作人员匆匆赶来。“5·12”给了人们很多苦难,同时也教给了人们应对灾难的许多经验。其中有一条简单而管用:灾情就是命令,用不着喊。

  市委宣传部设在九楼。文联主席是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文联自然也在九楼。

  碰到分管外宣的副部长朱和超,他说姜部长正从成都往回赶,为了安全,大家先在院子里集结待命。说完他就一路小跑奔向设在应急办的指挥部开会去了。

  这才知道等命令比等消息还要熬人。外宣办的同志去芦山了,宣传部的领导去芦山了,一辆接一辆的汽车从眼前掠过,往芦山开拔。

  我能做的,还是等,只是等,无休无止的等。

 

(编辑:孙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