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文学:纸媒停刊,转战键盘
《江门文艺》小说插图。2012年12月,老牌打工文学杂志《江门文艺》(打工·生活)出版最后一期,宣布2013年将正式停刊
《打工族》《江门文艺》等打工纸刊的停刊,并不意味着打工一族不需要文学、不需要文化、不需要精神诉求,并不意味着“打工文学”的式微,恰恰相反,“打工文学”正活跃在一个由网络统治的新世界里,“打工族”已经成为不停按动电脑键盘和手机键盘的“拇指族”。
网络文化对印刷文化的冲击,如同印刷文化对书写文化的冲击一样是革命性的。当数字媒体的冲击波一浪高过一浪之后,笼罩在传统纸媒身上的“死亡咒语”已经变成现实。2012年12月,月发行量曾达到30万册的老牌打工文学杂志《江门文艺》(打工·生活)出版最后一期,宣布2013年将正式停刊。早在两年前,月发行量曾达到40多万份的《打工族》(原名《外来工》)已经正式停刊。对于网络时代发生的这些重要文化事件,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默默消失悄无声息。
上世纪90年代,纯文学期刊普遍面临被边缘化的命运,但是以刊登“打工文学”为主的《佛山文艺》及其半月刊《打工族》却获得了市场上的成功,月发行量增加到七八十万册,号称“中国发行量最大的文学期刊之一”和“中国首家文学半月刊”。《佛山文艺》的目标读者锁定为珠江三角洲地区的打工族,围绕着打工者的接受趣味,关注打工族生存的酸甜苦辣,感同身受地抚慰他们的精神苦闷,传达他们被压抑着的内在诉求,鼓励打工者“我手写我心”,书写刻骨铭心的个人体验,赋予小说、诗歌、散文以新的表达空间与文体活力。1993年《佛山文艺》创办全国第一本畅销打工杂志《外来工》,1999年《外来工》由月刊改为半月刊,2000年7月改名为《打工族》,集中发表新闻性、纪实性、资讯类的文字,与《佛山文艺》在文体上既有明确的分工,又相互呼应相互补充。《外来工》营造一种“同是天涯打工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宣传语)的氛围,获得了打工者们的广泛认同。但《打工族》在新世纪,开始走下坡路,编辑们使尽各种招术,无法挽回颓势,苦苦支撑数年,由半月刊改回月刊,最后宣布关门大吉。《打工族》苦苦支撑的十年,正是网络迅速扩张的十年。在珠三角风光八面的其它打工类刊物,无论是正版的,还是盗版的,都遭到了同样的厄运。最早刊发张伟明“打工小说”《下一站》的打工刊物《大鹏湾》,只是深圳宝安区文化局的一份内刊,上世纪90年代初仅在深圳、东莞两地发行,月发行量最高峰时居然超过了10万册。在网络时代,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的故事。著名“打工作家”王十月在微博上感叹:“想起当年在佛山打工时,江门文艺,大鹏湾,打工族,曾是无数打工者的最爱。如今都停了。”
《打工族》《江门文艺》等打工纸刊的停刊,并不意味着打工一族不需要文学、不需要文化、不需要精神诉求,并不意味着“打工文学”的式微,恰恰相反,“打工文学”正活跃在一个由网络统治的新世界里,“打工族”已经成为不停按动电脑键盘和手机键盘的“拇指族”。如同历史上每一次传播媒体的变革,都对文学产生巨大的影响一样。新世纪之后,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化和网络化写作的兴起,具有与以往传统印刷纸媒不同性质的网络文学,逐渐形成规模,并且对中国新世纪的文学格局,产生了根本性的影响。每一种新媒介的出现都重构着我们的文明,影响并改变着文化与文学秩序,诱发文学形态和传播介质的更新。科技的发展构成了文学类型化最根本的物质基础,新媒体的出现、便捷的网络传播和电子书阅读改变了文学的传播和接受方式,进而直接推动了“打工文学”的发展。由于过去那种在纸质媒体发表作品的唯一性被打破,受制于文学编辑美学趣味的门槛也被拆除,打工一族的写作自主性有所增强。网络传播技术具有便捷、即时、覆盖范围广等特点,以及其几乎不受限制的发布、传播、反馈方式。快捷、自由的发表平台可以提供不同的人以虚拟的身份介入文学,网络正在成为人们天性中文学情结的发掘地,使得打工族乐于用它来记录个人的生活现实和心灵感受。创作主体的创作激情被激活,创作经验的积累在阶段时间内更有效率地丰厚起来。兴起的网络打工文学,就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以起点中文网为例,在网上搜索,就有2545件打工题材文学作品。天涯社区东莞版最近几年,推出了多部畅销全国的长篇打工小说。2009年,洪湖浪的长篇打工小说《牛小米外企打拼记》在天涯社区东莞版创下网络点击2000万次的东莞最高记录,迅速由九州出版社出版,25集同名电视剧《牛小米外企打拼记》也开始筹拍。这部小说结合作者10年外企工作经验,以身边人物故事为原型,采用生动传神的案例,扑朔迷离的情节,幽默风趣的语言,将一段辛酸的外企故事披露出来。韩宇的长篇打工小说《东莞不相信眼泪》最初引起网友轰动也是在天涯社区东莞板块,经国内多家网站相继连载后,迅速在网上蹿红,2007年由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本书,仅在东莞永正书店就卖出5000多册。2010年,东莞移动把小说搬上手机后,已有30万移动用户阅读这部小说。房忆萝(杨海燕)于2006年5月开始在天涯网上连载《东莞打工妹生存实录》,短短几个月该帖跃为天涯第一帖,月点击量超过百万,后来以《我是一朵飘零的花——东莞打工妹生存实录(一)》出版,并成为手机阅读最受读者欢迎的网络文学作品之一,区域推广效果最佳,单日信息费最高收入突破5万元。2009年周述恒以“淡看红城”的网名,把《中国式民工》发布在烟雨红尘文学网站,在网上点击率超过50万次,2010年初由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小说以周小凡、小林和张志伟这三个农民工的打工生活为主线,反映农民工艰辛的生存状态以及农民工在城市里很难找寻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网络对“打工文学”的推动,最主要体现在传播性上,为写作者增加了一个发表和交流的空间,而且这个空间是不受严格审查的,它的读者面甚至比纸媒更广,传播得更远。许多新的打工写作者,都是借助网络起步的,并获得广泛的好评和认同,可见网络平台的威力和价值。网络为“打工作家”提供了充分发挥的舞台,但这并不能改变文学本身,“网络文学”不是什么新鲜产品,不是新文体,不是什么新题材,所派生出来的“网络”概念,只是一种外在的指称而已。所有在网上发出的文学作品,只能在文学的意义下、在文学的范式中被接受、被评价、被筛选,至于它的发布传播渠道是纸质媒体还是网络媒体,并不改变其文学的性质。而且,一般来说,由于纸质媒体审稿程序的规范与权威性,当下通过网络自助传播的一些文学作品,依旧是通过纸媒的出版、发行途径,来完成它最后的传播。纸面媒体仍然具有不可比拟的优越性,网络阅读与纸刊阅读在感觉上是有差别的,其收藏性和反复阅读率也都有差距。纸面刊物的权威意识在未来若干年内仍然存在,人们的阅读习惯也难以全面改变。因此,《牛小米外企打拼记》《东莞不相信眼泪》等网络“打工小说”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很快遭到传统纸媒(出版社)的关照和眷顾,“受招安”——找到纸上的归宿,还是它们最大最终的心愿和目标。
(编辑: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