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梦:跨界交流与国际交易
由左至右:二胡肢体剧场《关睢》、微小提琴协奏曲《三句半》、现代舞《底片》、形体剧场《半醒》
[业内观点]
吹响跨界青年艺术的集结号——观《上海·梦》全球首演有感
10月19日夜,一群朝气蓬勃、才华横溢的年轻艺术家,像候鸟从四面八方集结到秋日蓝天阳光下的申城;那夜,黄浦江畔,我们听到了嘹亮的跨界艺术的集结号角,由此,中国年轻的艺术家们,将乘着这艘全新打造的“集结号”航船,驶向一个新的天地,一个更加广阔而属于他们的空间。经过不到半年,实际上仅剩三四个月的创作准备时间,来自全国各地乃至海外的年轻艺术家们,克服了许多难以想象和逾越的艺术困难,欣然接受了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扶持青年艺术家计划”的委约创作,围绕着“上海·梦”这个迷人而充满诱惑力的主旨,创作了七个风格迥异、带着年轻人独立大胆想象力的舞台作品,在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这个已经全球瞩目的艺术平台上首演。
《海上花2.0》,编导王翀,这位北大法学和经济学的双学士,对艺术情有独钟地成了夏威夷大学的戏剧硕士。他把来自清末一部长篇白话小说《海上花列传》的灵感,作了全新的呈现和演绎。古典上海女性的幽怨和现代上海女性的困惑在舞台上交错、对位。我们看到了女性的梦幻和现实的冲突,听到了来自她们心灵最深处的那声慵倦而刻骨铭心的叹息。平缓而细腻地展现了都市女性的“美丽与哀愁”。时代变化,命运依旧。艺术家精心着眼于细节的打造、迷离闪烁的眼神的捕捉、沪语独白的倾诉。同样,现代舞《底片》的灵感也来自于文学作品,来自于上海女作家王安忆长篇小说《长恨歌》中一段关于弄堂的经典描写。三男三女穿梭巡弋在白纸营造的弄堂建筑之间。那些白纸,时而是石库门的客堂,时而是石库门的阁楼,时而就是独立的石库门房子。舞蹈用肢体,一层层地展现着生活在弄堂里的上海人的各种生态和复杂、微妙而富于变化的人际关系。他们有时疏离,有时亲昵,有过被流言包围的焦虑,也有过月色如水在清空寂静的弄堂里谈情说爱的甜蜜。生活总体是流水般的日常、平和的,虽然也不乏小打小闹的刺激和波澜。蒙柯卓兰的剧场室内乐《死亡与少女》脱胎于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地利女作家耶利内克的同名小说。女作曲家试图用乐音和女作家就女性的情感、命运和生命,展开一次在不同语境中的对话。这种语境的不同,不仅在于艺术叙述样式音乐和文学的差异,而且在于日耳曼民族和中国蒙古族文化上的区别。三个乐章分别冠之为“呼吸”、“跳动”和“重生”。因为用音乐具体诠释文学的叙事并不是音乐的特长,于是在文学语言之中作曲家提炼出了充满个人化的生命体验。这种体验柔美地飘逸在马头琴的弦上,粗放地活跃在呼麦的歌唱中。《诗经》这部中国最古老的民间诗歌的总集,同样成为青年艺术家们青睐的改编对象。尤其是其开卷的《关雎》一曲,几乎成为中华民族关于爱情的一种历史的集体记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千百年来一直传诵在我们的心际、口头。青年舞蹈家董杰和二胡演奏家赵磊用中国古典的舞蹈的肢体动作和二胡,同时借助现代的舞蹈编排和现代的作曲技法,再现了两千多年前我们伟大的先民,那些青年男女漫步在柳丝飘拂春光明媚的渭水之滨,享受着爱情欢愉的甜蜜瞬间。其间有交织缠绵,有短暂分离后的无尽思念,有阳光下的逶迤随心的散步,也有彼此伤别迷离与无奈。稳沉而回旋反复的舞蹈交织着二胡温润的音色、旋律,再现了充满着中国古典风韵的爱情画卷,抒发了国人和人类千万年来对于美好爱情理想热烈而执著的追求,以及追求过程中些许无奈和惆怅。
年轻人的艺术思维总是显得自我、独特而活跃。音乐多媒体剧场《意镜》,巧妙地将打击乐衬托下的昆曲净行的音色组合起来,不断地发出“我不是你,我不是他……”的尖利呐喊。其背后的潜台词在于都“不是”而“我是谁”的追问。深刻表达了现代城市人在社会角色的“非我”包围下,“自我”迷失后的种种焦虑的情状。罗月冰的形体剧场《半醒》其实是一个具有一定象征意味语言色彩的舞蹈作品。她用略带晦涩的呈现和肢体语言,暗示着城市人“半醒”状态下的对话。一瘦一胖的两个女舞者,是一个人“自我”的两半。她们互相冲撞着又互相试图着理解和接近。它不是全知的叙事而是从女性生命个体出发衍化而来的“呈现”,是一个具有强烈个人化色彩的作品。作为特别推荐的小提琴协奏曲《三句半》是两位年轻而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作曲田景伦、演奏李泽宇共同奉献的精心之作。1987年出生的田景伦已经有多部作品在全国获奖。《三句半》不仅荣获了梅纽因国际小提琴比赛的新作品奖,而且成为该赛事指定的参赛曲目。被誉为天才少年的演奏者李泽宇,是世界一流音乐学府柯蒂斯音乐学院迄今最年轻的亚洲学子。作品帕格尼尼式的炫技写法给了他一个展示、发挥演奏才华的最佳时机。这位小伙子干净利落神采飞扬地演绎了这首现代气息和中国文化交融的作品。他演奏中的天赋和清新阳光的明星气质,使人们对他成为世界古典乐坛郎朗式的巨星,充满了期待。
纵观这场演出,我认为有几个特别值得关注的主题词。这就是:当代的、本土的、跨界的。当代,即是参演的所有作品都体现了当代艺术强烈的实验性、探索性、先锋性。从创意、创作、编排到最后的舞台呈现,都不同于常规的艺术作品。作品形式新颖奇特,都给人以耳目一新的视听和审美冲击力。本土,意味着中国当代艺术有完全不同于西方当代艺术植根于西方文化土壤的本土气质。虽然形式风格很现代,但都在不同程度上强化、突现了中国元素。《意镜》中的中国传统戏曲的身段和音色,《死亡与少女》对内蒙古长调旋法的运思、马头琴“风吹草低见牛羊”般的抒情,呼麦奇特歌唱的和弦音色,《关雎》对古老中国气质的迷恋,《海上花2.0》《底片》对中国城市生活的感性思考,《三句半》对中国传统曲艺结构样式的借鉴……在文化多元的当代世界,中国的当代艺术必须有自己的文化身份和文化认同。跨界,即是艺术地呈现打破了艺术传统中艺术壁垒森严的门户界限,从而使多种门类的艺术手段服务于同一个艺术指向,使艺术指向得以在丰富的艺术手段的共同簇拥下,更加鲜明、更加强烈地凸显出来。《海上花2.0》解构了舞台和电影的区隔,现场的影像拍摄、即时的银幕反映和舞台实景演出,交互为用,放大了舞台演出的微妙细节和动作。《意镜》中昆曲表演、节奏动荡多变的屏幕影像、皮影般的投影加上中西混合的打击乐,给人多重感官的冲击。《关雎》二胡如泣如诉的无调性、高难度带有表演性的演奏和舞蹈之间的对话,都体现出当代艺术实验、跨界、拼贴、镶嵌、混合的特点。
当代中国有一大批如谭盾所说的,面对梦想和现实的距离,依旧选择努力和坚持,来圆一个浪漫的梦的年轻的艺术家。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以一种富于战略性的思考和眼光,不失时机地推出了“扶持青年艺术家计划”,为那些像歌剧《波希米亚人》里在困顿生活中追寻着田园牧歌和艺术创造,怀着热情、真诚、梦想和渴望的鲁道夫们,提供一个展示他们才华实力的平台和机会。事实上他们也还有不少可以挑剔和改进的地方。但是,对于年轻人来说,重要的不是成功,而是探索的勇气,先锋的姿态和决绝,还有参与和展示。他们需要宽松的激励的目光。让我们把掌声和喝彩送给年轻的艺术家。希望,永远在前方。(毛时安)
(编辑:竞童)